郤克端着酒爵,面色阴沉,并未立即呵斥属下的狂言。他猛灌了一口酒,将酒爵重重顿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慎言!赵孟之功,确在你我之上。国君厚赏,亦是应当。”
他嘴上如此说,但语气中的不甘与怨怼,在场诸人皆能听出。又一人低声道:“主上,非是我等不服赵孟。只是如今外患稍平,赵氏权柄日重,恐非国家之福啊。昔日赵盾……唉。”他话未说尽,但提及赵朔之父赵盾专权的往事,其意不言自明。
郤克眼中厉色一闪,摆了摆手,制止了更深入的讨论:“今日只饮酒,不论国事!来,满饮此杯!”
然而,种子已经播下。郤克对赵朔独揽大功、权势膨胀的不满,已然在亲信圈子里公开化。这种不满,如同地底运行的岩浆,正在寻找着喷发的裂隙。
与郤府的热闹喧嚣相比,荀林父的府邸则显得格外宁静。
书房内,荀林父与一位心腹家老对坐弈棋。棋局平稳,波澜不惊。
“郤克今日,似乎怨气不小。”家老落下一子,缓缓说道。
荀林父捻起一枚棋子,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语气平淡:“郤子(郤克)性情刚猛,攻城拔寨是其所长,然于政事谋略,终究失之焦躁。见赵孟得利,心有不平,亦是常情。”
“那家主之意……”
“赵孟之能,非常人可及。吞郑之策,安郑之方,皆老成谋国,利于晋室。我荀氏,当以国事为重,谨守本分即可。”荀林父落下棋子,堵住了对方一条大龙的去路,“至于郤氏与赵氏……且静观其变吧。一动不如一静。”
家老若有所思:“只是,国君似乎……”
荀林父抬起手,打断了家老的话,深邃的目光中透着了然:“君心难测,更不可妄议。我等为臣者,但求问心无愧,忠于社稷。至于其他,非我等所能置喙,亦非我等所应插手。”
荀林父的选择,是明哲保身,静观其变。他深知卿族争斗的凶险,不愿轻易卷入漩涡,只求在未来的风浪中,保全荀氏一族。这种看似消极的态度,实则是在混乱政局中生存的智慧。
赵朔府邸,书房内的灯光直至深夜仍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