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狂风呼啸着卷起沙尘,如黑色的瘴气般,在四周弥漫。
云层间昏暗的光线透过厚厚的灰尘,打在斑驳的车身上,为这狭小的空间镀上一层压抑的色彩。
祝又又仍是不太敢直视这个-和自己爱人模样过于相似的陌生人。
但从这姓谷的派人客气地‘请’她登机、到将她带至这陌生之地,都未曾对她有过丝毫刁难这点来看。
祝又又料想这位胞弟并非与他们二人站在对立。
此刻,虽心中戒备未消,但随着谷寅礼那略显熟悉的嗓音灌入耳中,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竟也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那一直刻意维持的凌厉姿态,也悄然敛去。
然而,怪只怪她在感情里、却总是放不下姿态。
彼时祝又又只是匆匆扫了一遍赵寅礼留下的信,那故作强硬的装货样、连她自己都不知是做给谁看的,这就导致那信中的内容,她未能铭记于心。
思维回弹碰撞,祝又又想起,那姓赵的好像在信中说她一定能懂他来着。
可当祝又又搞懂了这位胞弟此举目的后,只想大骂反问赵寅礼——我特么懂个狗屁!
好好好,你身为军人,为守护内心那固若金汤的秩序,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沾染杀戮。
可在生命面前,所谓大义难道不该麻溜让位?
难不成真要等到我们孤儿寡母也下到鬼门关那天,咱一家四口才能团聚?
心念电转,祝又又很快想通,她咬了一口下唇内里的软肉,在痛感放大到极致的瞬间,逼迫自己麻木开口:
“好,我可以劝他听命于你。
那是不是只要他杀了你计划中那个该死的人,就能让他与你们那个世界再无瓜葛?
你能保证么?”
谷寅礼缓慢眨眼,以示同意。
那上位者的姿态与气质,和赵寅礼截然相反,祝又又越看这张脸越不爽。
她深吸一口气,一忍再忍:“可你说过,你们要做的事很危险,那他要是……你拿什么赔给我?”
话一出口,祝又又便觉自己多此一问。
她除了赵寅礼这个人,根本不屑于接受任何赔偿。
谷寅礼自是知晓她的担忧,他略一沉吟,索性摊牌:
“嫂嫂,大家都是聪明人,我说了,我们没得选,是我和丙寅哥,都没得选。
即便是我现在放你们一并回去,你们也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
事实上,我们从出生起,就已被困于这棋局之中,事到如今,我们作为执棋者亦是棋子,已经退无可退。
所以……祝小姐,幸得你出现,否则将无人能助力我劝丙寅哥、白切黑。”
果然,曾经的赵寅礼孤家寡人一个,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毫无软肋。
如今对方抛出的轻飘飘一个‘黑’字,却如重锤般,让身为妻子的祝又又,心脏钝痛难捱。
不经意间,她脑中浮现出赵寅礼在路灯下穿军装敬礼的样子,遥想当时,祝又又还假意取笑他是在故意耍酷。
如今她再清楚不过,这一遭过后,她的丈夫,那个赵教官,坚守的信仰,将如碑沉汉水般,连同那庄严而虔诚的一幕,被永远封存在那片雪地之中。
‘咚、咚、’
感受到肚子里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用力蹬踹了两下,祝又又搭在肚子上的手指下意识紧紧一缩。
一阵狂风袭来,声如利刃,割破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她咬牙,狠狠应:“好,带我去见他,你说过的,速战速决!”
-
越野车平稳疾驰,卷起一尾尾沙尘,如一头勇猛奔跑的巨兽,迅速扎进一片废弃厂区。
随即径直开进一幢厂房,驶入一部大型电梯缓缓下沉。
一阵轰隆隆的机械运作声过后,电梯停摆。
车轮颠簸转弯,重重碾过铁皮地面,最终停在一座桥头。
在谷寅礼的示意下,祝又又悄悄擎着肚子,利落迈下车。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见周遭并非危机四伏,原本如临大敌般紧绷的神经,才稍有舒缓。
此处是一个被精心改造成野战训练基地的地下空间,没有电影里那种黑帮毒窟的血腥气息。
有光线透过穹顶玻璃洒落,在积尘的空气中艰难摇曳,隐隐映照出桥那头的拳击擂台。
以及正对着沙袋挥汗如雨的男人。
赵寅礼自天亮便投身于此,全身心沉浸于近乎自虐的高强度训练中,多日来皆是如此。
此刻,他已被汗水湿透,赤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每一拳狠狠击出, 都像是要将心中愤懑与无奈,彻底击碎、尽数宣泄。
同样是身着迷彩裤、脚蹬战靴,可眼前的赵寅礼,脊背仿佛被无数道无形却沉重无比的枷锁紧紧束缚,分明少了那份曾深深吸引祝又又的豪迈与热血。
猝不及防的,周遭一切在祝又又眼中都变得模糊不清。
唯有不远处那个让她气到咬牙切齿、又念到夜不能寐的背影,如黑暗中的灯塔,清晰地烙印在她眼底,牵引着她不由自主地踉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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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急到发疯,可祝又又只觉脚下绵软无力,似踩在一团随时会塌陷的棉花上,随着靠近桥头,步伐愈发凌乱虚浮。
‘挞挞、’
快些,再快些。
她催促自己加快脚步,呼吸亦越发急促,心脏咚咚跳、似要冲出胸口。
终于,她越走越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脚不沾地。
突然,赵寅礼在沉闷的击打声中猛地回头。
隔桥相望,祝又又见他前一秒还如猎豹般目光如炬,整个人绷成一张弓。
视线相交,猎豹脸上瞬间就被惊愕与不敢置信占据。
他动作凌乱地用拳击手套蹭了蹭被汗水模糊的眼眸,站在那只剩连连摇头。
见他似乎试图抬了抬脚,却又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慌张地四处张望,眉眼间写满不知所措。
祝又又以为这大傻瓜仍是不敢面对她,胸中怒火与委屈如岩浆爆发,翻滚叫嚣着直往上窜。
岩浆冲出火山,祝又又三两步跃上擂台,在冲到赵寅礼身前的瞬间,被心底千头万绪所操控,毫不犹豫地、就扬起手臂。
“嗯!!!”
然而,手掌在劈下的刹那,她全部力气又被心疼抽走,最终只是轻轻落在赵寅礼颈侧。
恼自己在盛怒之下竟失了准头,紧接着,祝又又攒足力气,拳头如密集的骤雨般,噼里啪啦砸在这大傻瓜身上。
可那早已烂熟于心的怒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尽数哽在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