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尾声 重逢(下)

感受到熟悉的力道熨在皮肤,又在霎那间深入骨髓,赵寅礼才终于在万般挫败中回过神来。

他怕靠近会给祝又又带来厄运,抬起的手臂却不敢触碰她分毫。

她来了,他反而朝后退了又退。

直到脊背抵上擂台围绳、如被桎梏在牢笼中的绝望困兽,眼中满是无助。

退无可退,赵寅礼先是磕绊着问:“你怎么……他们有没有对你……”

紧接着怒目圆睁、四下张望,朝四周声嘶力竭地怒吼:

“谷寅礼!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为什么言而无信!你出来啊!嗯??!!出来!!”

祝又又见他眼睛被汗渍完全迷住却浑然不顾,整个人从慌张到愤怒,再到颓然无助的样子,心疼得几乎要窒息。

她眼中早已噙满泪水,可嘴上仍是挂着把刀般,不甘的质问几乎划破喉咙:

“赵寅礼!你混蛋!!

生死攸关,你竟然只给我留一张破纸就跑了!

要不是因为那特么DNA对不上!那谷寅礼的A计划没能实行!

你他妈现在是不是已经躺棺材里了?!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是不是我让你娶得太容易了?

所以连你埋哪儿都不配知道啊?啊?!

还有!你以为你能拿你的命换我置身事外吗?!他们都能找上你!一个个的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还能跑得了我?!

还是说,在你眼里,我除了给你生孩子!于你而言就是个摆设?出了事儿连跟你一起商量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你像个物件儿一样随意安置?啊?!

那好,姓赵的,现在麻烦你听好!像你这种连当面告别都不敢的孬种!又跟我连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他妈没有!就特么不配做我孩子的爹!”

她顿了顿,胸口剧烈起伏,语调降低,带着一丝颤抖,一字一顿地接着说:

“姓赵的,不知道你的两个儿子将来长大了,会不会也有一个基因突变,导致DNA差异明显,性格也大相径庭。

一个英勇无畏,就像从前的你,一个却自卑、自私、自以为是!遇事只知道逃避!一旦退无可退,就会把亲人丢在未知的恐惧里不管不顾!为了坚守你那所谓正义,弃我们的未来如敝履!到最后一切承诺都成了狗屁!嗯?是不是?!”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狠,到最后字字如重锤般砸出。

砸在赵寅礼后脑,凿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冷汗直冒,顺着额角唰唰淌。

咸涩渗入眼角,淹得他眼尾通红。

“两个……儿子?”

在又一丛更为强烈的不可置信中,赵寅礼听到自己木讷问出口。

祝又又梗着脖子,仍是忿忿瞪着他。

她刚说得够多了,此刻累到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只悄然抬起双手落在小腹上,手指一收,抓紧衣襟。

这细微的动作落入赵寅礼眼中,如一股热浪,烘得他满脸涨红。

喉结上下滚动,他努力吞咽着口水,想确认、想道歉、想感激、想问天问地……千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难以说出一句。

直到此刻,赵寅礼才想起摘到那厚重的拳击手套。

他想抓住眼前人,怕她被失望带走。

可手指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又止不住颤抖。

嘴唇也跟着哆嗦。

惊喜、愧疚、感动、无助……数不尽的复杂情绪如汹涌潮水,狠狠撕扯着他的心。

那曾在枪林弹雨中都一眨不眨的眼睛,那曾追得上子弹轨迹的视力,此刻除了生出一滴泪,竟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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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滴绞着汗水,顺着他粗糙的脸颊滚落。

重重跌进祝又又心里。

她望着他,心中所有愤懑与不甘,在这颗泪花中悉数化作柔情,舍不得再说一句重话。

两人无声对视,周遭空气仿佛凝固。

只有眼泪在流。

祝又又自己可以哭,却见不得在她心中,从来都如山一样高大英武的男人、会如此脆弱无助。

她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抓住他钢铁般的臂膀,正欲摇晃斥责,整个人就被赵寅礼用力拥入怀中。

祝又又倔强的身体被束进这熟悉的怀抱中,可抱她的人全身都在颤抖,宽厚的胸膛紧贴着她,传递着炽热又悲戚的温度。

祝又又的脸颊贴着赵寅礼潮湿的皮肤。

赵寅礼则是将整张脸都埋在她的颈窝。

他们紧紧相贴,无声诉说,可命运却似是在二人之间横亘着一条奔涌的河,几欲将他们湮没。

头顶上方,狂风拍打着穹顶玻璃,发出哐哐声响,仿佛恶灵的催促,提醒他们,这相聚时光已然所剩无几。

短短数十秒,整个空间的空气都被这压抑而又浓烈的情感所凝固。

祝又又发尾沾满了赵寅礼的痛苦与挣扎。

在万般纠结之下,他感官敏锐一如丛林中警惕的豹,忽地,他紧贴着祝又又肚子的下腹感受到一丝微妙的浮动。

紧接着又是一下,一下下,两下下,两个小家伙似是在妈妈肚子里打架。

一股暖流自心底炸开,迅速蔓延至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赵寅礼呼吸陡然一滞,尚未平复的心绪,瞬间又被滚烫的热意填满。

他悄悄错后,头低得几乎埋进胸腔,双手小心翼翼地覆上祝又又的肚子,像是在触碰这世间最珍贵、最易碎的珍宝。

那曾经在战场上的无畏与坚毅,在这一刻都化作绕指的柔情。

稳了稳呼吸,他努力抑制喉间酸涩,可声音中浓重的哽咽却很难掩饰。

哽咽着轻吐:

“对不起祝双,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要当英雄。

你就像是一束光,照亮我迷茫又黯淡的世界。

所以我不敢、不敢辜负,与其让你的光照进黑暗,我宁愿自己转身重回黑暗……”

“所以比起我们的幸福生活,你的人生到底是黑是白才是最重要的是吗?!”

两人面临的危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祝又又实在没耐心听他在自设的悲壮中徘徊。

她猛地打断,抬起双手扣着他脸侧,逼迫他直视自己,干脆直问:

“赵寅礼,我现在就问你,你能不能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去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