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琛被赶出去了,毫无征兆。快得有些让人扛不住,她试图去说什么,婢女无情地将她赶了出来。
夏夜不冷,有些闷热,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屋舍,心中难过极了,都怪白延,无事乱嚼舌根,这下好了,她没地方睡觉了。
府内就三个院子,客院也给了青莞,她当真是无处可去了。
无奈,她求助了顾夫人。
顾夫人不礼佛,不忘念经文,晚间念一念容易入睡。裴琛拿走她的经书,嘴巴撇了撇,“阿娘,我没地方可睡了。”
“那是你的事情、不对,你两怎么了?”顾夫人睁开眼睛,吃瓜的兴趣油然而生,示意裴琛继续说。
裴琛哭丧着脸说出来,哼哼唧唧,就差掉两滴眼泪。她只有委屈,没有悲伤,因此哭也哭不出来,干嚎两声愣是没有眼泪。
顾夫人自然不会同意她,大有想踩两脚的意思,“我教你,拿着算盘去门前跪一夜。”
裴琛:“……”我信你个邪怪。
“不成,我不要面子的吗?”
顾夫人淡笑,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转动,她说:“我是床太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阿娘,您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裴琛撒娇般抱着顾夫人身子轻晃。
顾夫人不耐,近日里,她的眼中心里只有小小孩裴熙,大的淘气,她渐渐不爱了。
“要么负荆请罪,要么自己睡,没有第三条路走。让你嘴欠胡言乱语,该。”
裴琛气得拔腿就跑,“我去树上住一夜。”
打仗的时候地上都睡,树上都没得睡,现在天气暖和,比起行军打仗算好的。
裴琛气呼呼地离开,角门都进不去,思索一番后,想起院子里的树木枝叶,以及花圃里的各色花朵。
花园里百花盛开,花瓣艳丽多彩,她眯了眼睛,除去扎手的花外,其余都给拔了,连带着花草铺在地上,又摘了许多树枝搭建简易的的营帐。
花香四溢的帐篷很完美,裴琛舒服地躺下历来,闻着花香,繁星点缀,悠然入睡。
露宿野外唯一不好便是天色一亮就醒了,阳光刺眼,丝毫不给你赖床的机会。
裴琛懒洋洋地爬起来,淡然起身,回去梳洗吃早饭。
晚上不给进,白日里总该进去。果然,她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婢女们如常恭谨,丝毫不见昨日的凶神恶煞。
“驸马可要梳洗?”
“早膳已备好,驸马要现在用吗?”
溧阳懒洋洋地起身,裴琛朝她瞪眼。她直起身子,鼻尖传来一阵阵香味,刚想说话,外间婢女扑了进来,“殿下,昨夜不知是哪个盗贼拔了所有的花,花圃里寸草不生,殿下、殿下。”
溧阳皱眉,捂着陛鼻子,神色冷淡,“去市集上买回来接着种,拔多少种多少。你家驸马多的是银子,不必难过。”
阴阳怪气。裴琛装作没有听见,吩咐人备水沐浴,从溧阳身边走过,她悄悄说道:“外面的花也很香。”
“嗯?”溧阳低吟一声,身侧人擦肩而过,已然走了。
胆子大了,竟学会威胁她。
溧阳赶着去官衙处理事务,无暇分身,冷冷看了不安分的一眼后,领着人走了。
长史在衙门内久候,白延也在,吊儿郎当地坐在议事厅内,摆着架子让人去奉茶,挑三拣四,说茶叶不好,味道太淡。
殊不知认识裴琛之前,他连茶叶和茶叶杆子都分不清,如今都会借此拿捏着官衙内的人。
见到溧阳,白延立即坐了起来,也不喊茶不好喝了,坐得笔直端正,溧阳睨他一眼:“指挥使来做什么?”
“有些账目要说一说,文书、文书。”白延摆手让文书赶紧进来,他睁眼瞎,不懂账目。
文书抱着几本账簿,三步并两步走到殿下跟前,小心翼翼说道:“这回赈灾的账目……”
溧阳唤了长史去对,自己掀了眼皮看向白延。白延浑身抖了抖,下意识后退一步,两股颤颤,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听闻指挥使喜得麟儿?”
“喜得麟儿?我媳妇生了双生儿子,不是麟儿。”白延磕磕绊绊地纠正溧阳公主的话。
一侧的文书皱眉,下意识提醒自己的上司:“殿下夸小公子呢,”
“哦,是夸赞啊。”白延呵呵笑了,“那您多夸几句,我喜欢听。”
“取名了?”
“取了,大柱一柱,结实着呢。”白延笑得极其开心。
溧阳面色凝重,那对双生确实叫白大柱白一柱,她试探道:“找个先生,重新取名。”
“您就是最好的先生,您取名就是了。”白延挠了挠后脑勺,憨憨笑得一团傻气,也无往日英气的模样。
溧阳略微思索,保家卫国的好儿郎,说道:“卫永、卫祥?”
“好名字,白卫永、白卫祥、好名字,多谢殿下。”白延反复念叨着儿子的名字,连连道谢,接连夸赞殿下读书好,满腹诗书。
白延笑呵呵地走了,溧阳眸色不展,心绪不宁。
洗干净的裴琛躺在树下乘凉,阖眸半晌,眼前多了一抹阴影,青色衣裙,身影隽长。她抬了抬眼睛,对方走近一步,“公子。”
“你好呀,翻墙进来的?”裴琛席地而坐,眸色淡淡,招呼对方坐了下来,“如何?”
“梁毅老母与邻居吵架,失手打死了人,我本想参与,有人比我更快一步解决了此事。”
裴琛微眯眼睛,神色晦暗,“是殿下?”
“对,是殿下,我便撤了回来。”
裴琛怔忪,视线从她身上略过,慢悠悠地落在了天际,“你撤回来吧,盯着裴铭就好,梁毅交给殿下。”
她说完,人就不见了,身影快得闪电,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裴琛又躺了下来,地上太硬,睡得脊背疼,睡上片刻又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去找顾夫人去了。
她出门,被关了几月的狗儿突然出现,吓了裴琛一跳。八只狗儿长大不少,颠颠地跟在裴琛后面。
顾夫人给家里的娃儿买许多锦缎,小孩儿长得快,浪费衣料,裴琛瞧见了锦缎后,心生一计,让人取了针线剪子。
绣娘还没来,她先剪了许多缎子,简单缝制一番,顾夫人看得目瞪口呆。
“昨夜糟蹋了那么多花草,今日又来糟蹋我的缎子,孽障,你要做什么?”
裴琛不理会,都是一丘之貉,装什么慈母呢。她哼哼两声,将缎子都抱走,麻溜地跑了,身后跟着八只狗儿,摇尾卖弄。
顾夫人是丈一和尚摸不着头脑,狗儿们难得得到自由,跑得欢快极了。
裴琛一人跑,后面跟着八只狗儿。
跑着花园树下,裴琛盘膝而坐,狗儿们排排蹲成一排。
裴琛按照帐篷的形状缝制了一件小小的帐篷,缎子柔软透气,简单缝制后,她砍下树杈撑着。
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她搭过无数帐篷,眼下简易的帐篷不在话下。
日落黄昏的时候,她住了进去,八只狗照旧摇尾走进去,蹲在裴琛一侧。
可惜没有床,裴琛嫌弃土地太硬了,跑去青莞处偷了两床被子铺在地上,又去自己的卧房里拿了一床凉席。她跑得快,累得狗儿们蹲在地上直喘气。
天色入黑之际,裴琛终于睡上了‘床’,舒服地阖上眼眸。
狗儿们窝在她的床旁,挤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呜咽声,显得极为凄惨。
溧阳寻来之际,远远见到一顶‘帐篷’,上空悬着灯笼,昏暗色的光影影绰绰,狗叫声此起彼伏,她蓦地止步,“它们被放出来了?”
“青莞姑娘放出来的,说是出来走动。说来也怪,它们出来后直接寻到了驸马,跟着驸马一整日后都不肯离开。”
裴琛的狗,自然是要跟着她的。
溧阳转身走了,吩咐婢女:“给她们送些吃的,再拿些香草过来驱蚊。”
隔日,白延又上门来打秋风,被婢女引至园子里,未曾说话,笑得直不起腰来。
裴琛神色淡淡,膝盖上窝了一只狗儿,肩膀上趴着一只狗,快成了‘狗大王’。
“你来做什么?”裴琛一万个不待见他,若非顾全大局,早就将人按在地上打一顿,嘴欠害人。
白延弯腰走进‘帐篷’里,观赏一圈,当看到一盘精致的点心后,笑意戛然而止,人家被赶出来吃的都比他好。
他伸手去抓点心,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般咽了下去,说道:“昨日遇见一道士,说我家麟儿八字不好,需要认个干爹干粮压一压气运。”
“我家麟儿?”裴琛咀嚼这四字,慢慢地品了品,这句话很有问题。
她没想明白,白延送个她两个大胖儿子:“兄弟,你这个贵人就不错,不如做我儿子干爹,如何?”
裴琛:“……”我谢谢你啊。
“不必了,我这样很好。孤家寡人,一人被赶,全家不怕。”
“兄弟,你想想啊,儿子啊,给你多涨脸面。”
“不必,我喜欢女孩,你再生两个女孩,我就收下。”
白延被糊弄住了,想了想,讷讷一句:“也成,我回去给你生去啊。”
裴琛:“……”
没法好好做朋友了。裴琛不解,“你是不是连满月酒的钱都拿不出来。”
“兄弟,你怎么知道的。我就不和你装了,这样,你是干爹,好歹出一半酒席钱,我说的对不对?他们喊我爹,也喊你爹,你什么事都不用出的,直接得两个儿子,多舒服啊。”白延继续给裴琛灌输白得儿子的想法。
裴琛想吃了苍蝇一般,想起前一世他的尸身被挂在城楼上吹成干尸,心中多了几分容忍。
“你的俸禄呢?”
“都养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