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早就跟夏晚星官宣,这场退婚本来就是走个过场的事,现在突然闹这一出,很难让人不猜到是谢非要搞什么事情。
“哥”,谢非只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事跟你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好奇。”
“好奇?”谢云瞥了他一眼,“好奇什么?”
谢非眼底更为阴冷地看向远处,咬紧后槽牙:“好奇他为什么选择了方屿行。”
“谁?方屿行?”
谢云愣住,脑海里似乎很难把那个干净乖巧的小孩和曾经供他们戏耍的狗联系在一起。
也不对。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想起当初在京市,是焦蕉在花园酒店藏起了受伤的方屿行。
他一开始压根没去怀疑,后来被查出来,他又跑到酒店去问焦蕉,收到的却是肯定的回答。
怪不得他当时说方屿行是他们的狗,焦蕉还反驳了他。
原来,焦蕉早就和方屿行那家伙搞在了一起。
可是怎么会呢?
谢云变得像谢非一样好奇,他也想不通,方屿行到底有什么好?
方屿行的母亲背叛了他们的父亲,又把方屿行这白眼狼留在谢家。
谢家对他再不好,那也收留了他十年供他吃喝,拿他当血清培养皿,这是他应当报答谢家的,是该给谢家的报酬。
谁知道,后来还是让他给跑了,去跟那些外国人勾结成立公司,为的就是跟他们谢家作对。
现在他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仗着有血清在身,掌握着他们毕生的研究心血。
一旦他采取措施将数据更改或者销毁,他们的心血也要付之一炬。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换个更听话的培养皿进行这场实验。
谁叫他本身的基因太特殊呢?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培养皿。
可现在的问题是,被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焦蕉,竟然和他们最憎恶怨恨的培养皿在一起了。
如果谢非不说,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先进去,我在这儿等人。”他拧着眉冲谢非道。
不只是谢非,他也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非离开前,他想起什么,又突然把人叫住。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这事关方屿行,不过谢非,不是你哥哥我说你,你丫是真的渣。”
不论是今天还是当初船踩两只船的时候,谢非的渣,都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叹为观止。
……所以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弟弟?
呵呵,他也不知道。
谢非沉默着离开以后,一辆加长林肯车开进了酒店,身材高挑的少年披着不知谁的西服外套下了车。
车主像是去停车了,谢云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就走了过去。
“辛苦你跑一趟啊焦蕉。”谢云面带歉意地说。
焦蕉听到声音就转过身,发现来人是谢云而不是谢非。
他拢了拢外套,不耐地问:“谢非呢?叫他签字。”
谢云眨了眨眼,像是没料到焦蕉会这样直白,上来就直呼签退婚书,连难过都不带难过一下的。
他想到之前代谢非向焦蕉道歉,焦蕉也是类似的态度,提到他弟弟谢非,满脸嫌弃,恨不得把人提起来扔进垃圾桶。
怎么说呢,简直就和之前判若两人。
也像是皮囊不变,里面的芯却变了。真奇怪。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再劝这小孩早日醒悟脱离苦海。
盯着焦蕉上下打量了一圈,谢云微蹙起眉:“焦蕉,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
纳闷着,他凑得更近,伸出手指想捏一捏那腮肉减少却照样白皙的脸蛋。
即将碰到时,焦蕉下意识要躲开,与此同时,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发了狠地钳制住谢云的手腕,生生把他拽离焦蕉身边。
“草,谁啊?”
谢云瞪大眼睛骂了一句,抬头看清来人,却咬牙切齿地噤了声。
“方屿行,好久不见。”
哪怕是上次在京市交易,谢云暗箱操作,没有出面,仔细一算,他们确实好久没见了。
方屿行微弯着唇,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没有,捏着谢云的腕骨,像当初他们对他一样,如同踩捻一只蝼蚁。
“谢总别来无恙。”
谢云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捏碎了,愤恨道:“你他.妈放开我!”
“你碰他哪了?”方屿行仍旧笑着,却依旧没有放开的意思。
“什么?”
谢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焦蕉。
他本来还存着疑惑,现在却彻底了然,被他们看着长大的乖巧小孩,确实跟他们亲手养出来的狗在一起了。
还被带坏了,变得不再乖巧。
他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却笑不出来。
“呵,没碰,我没碰着”,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焦蕉一眼,嗤笑道,“焦蕉已经不让我碰了。”
已经?
已经的意思就是说,焦蕉曾经让他碰过?
一团无由的怒火在方屿行心里越烧越旺,收紧力道,真有要捏碎谢云腕骨的架势。
就在这时,酒店的服务人员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说:“谢非先生请几位过去。”
终于可以去签字,焦蕉心情愉悦了些,像看两条发疯斗殴的恶犬一样,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走了。”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又愤恨地扭过头,沉默地跟在焦蕉后面走进酒店。
包间里,谢非独坐在长桌一头垂眸抽着烟,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焦蕉,他默默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头。
焦蕉讨厌烟味。
“哟,这是准备好了?”谢云率先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协议看了看。
协议共分两份,谢家一份焦家一份,现在两份都还没签字。
焦蕉瞥了一眼,走过去从谢云手里夺走一份,直接拿笔痛快利落地签了字。
“该你了。”他挑眉看向谢非。
谢云呲牙咧嘴揉着手腕,把另外一份协议扔给谢非,“这回能签了吧?”
谢非沉默地看着那张协议,垂着眸子一直不语。
直至看到最后一个字,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焦蕉,你想好了吗?我现在签下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谢非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白纸黑字,一直想要的退婚书摆在面前,他却下不了笔。
他最近总是想到从前。
以前,他,谢云,还有焦蕉,他们三个虽然年纪不一样,但从小经常会一块玩,一起学习,简单说,就是竹马。
在他记忆里,焦蕉一直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孩,跟在他和谢云身后,过分的事、惹人生气的事从来不做。
这样的人往往是容易被欺负的。
他也确实见过,某个小巷子里,瘦弱漂亮的少年被一些小混混们逼着交出零花钱。
其实完全可以用身份威压他们的,但是焦蕉没有,他只是懦弱地接受着这些。
这种时候,谢云往往会出现,会扔下书包发狠地揍那些小混混一顿。
而他,跟在谢云身后,其实什么也没做过。
是啊,仔细想想,他好像真的什么也没为焦蕉做过。
一直是焦蕉,用尽所有努力对他好,堂堂一个小少爷,学着给他缝衣服、做饭,见到他,永远都会笑。
真傻。
真笨。
他时常在暗地偷偷想,这小孩可真傻啊,都看不出他一点都不喜欢他。
乖孩子没意思,他不喜欢。
他喜欢夏晚星那样的,野浪会玩,总能给他带来新鲜感。
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焦蕉会改变,他认为,乖孩子就是乖孩子,永远都是那副无聊的样子。
可事实却是,焦蕉真的变了。
变得不再那么乖,不再任人欺负,被欺负了会反击,变得高傲骄矜,漂亮又傲气,足够吸引人。
可有一样——他不喜欢自己了。
谢非在这方面从来不是个迟钝的人,他从自打收到焦蕉那些话、那些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时,他就明白了。
焦蕉不喜欢他了。
得知这一点,他应该没什么感觉,或者应该高兴。
可都不是。
他有些失落。
以至于今天本该痛快地签下这张离婚书,他却犹犹豫豫,偏要把人叫过来,想问一个准确的答案。
“焦蕉,你想……”
“没想过。”焦蕉答他。
“什么?”谢非一时没反应过来。
焦蕉嫌恶地看着他:“我说,我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像对待什么理所当然的事一样,他耸耸肩:“难道不是吗?你这种垃圾,我可看不上。”
“垃圾?”
谢非重复着这两个字,这是他第三次被喊垃圾了,前两次也都是焦蕉喊的。
之前他尚且能够说服自己焦蕉正在气头上,可今天不是。
今天是签退婚书的日子,焦蕉还是这样喊他,而且没有半点伤心后悔的意思。
……这也就说明,焦蕉真的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好奇怪啊,他现在居然有那么一点失落和伤心。
是因为焦蕉现在喜欢的是他所憎恶的方屿行吗?
是,也不全是。
焦蕉签了字的那份协议就在他手边,字体飘逸秀美,和他记忆里方正幼稚的字不太一样。
但他没心思去想这是为什么了。
他那份协议在他面前,笔就握在他手里,只要他签下,他和焦蕉,以后就真的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但看焦蕉这副视他为垃圾的样子,可能也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瓜葛了吧?
他将纸张上的字又读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甲方后的空白上。
两秒后,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焦蕉很快拿了过去。
他以为事情还有转圜,下意识抬头,可紧接着,他眼里的光就渐渐熄灭。
高傲骄矜的少年把他的签名草草看了一遍,而后随意地把整张纸扔给旁边高大的男人。
“愣着干什么,不是要领证?怎么,你想让我揣着崽崽走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