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坐在沙发 上,面无表情盯着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
其实在来之前,听到王晋说市局找他,他 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等到进了局长办公室,事情果然和想象中一样。
他 听着局长神 情严肃地说完,然后又转过头来,语气真挚地劝他 节哀。
局长人不 错,这么多年从支队升到局长,都没有染上那种官场上的傲慢习气。但顾渊沉默地盯着他 ,总会走神去想对方二十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支队长还没开始掉头发,身材比现在健壮得多。他 带着许多警察冲进来,立刻冲到他身边,替他解开绳子的同时,伸手去捂他 的眼睛。
可太晚了。
他 什么都看见了。
顾渊曾经想过自己听见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可或许是因为时间实在太长,所有的感情都在这二十年里被磨平,再尖锐激烈的情绪,到现在都被折去了棱角。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听着。
到最后,局长也说不出更多。
无话可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最后只能一起盯着逐渐冷掉的茶水发 呆。
直到顾江学踉跄敲开门。
听见敲门的声音,顾渊抬眼,漠然地打量着对方。
显然比他 感情充沛得多,局长还没开口,顾江学的眼眶就红了:“真的吗!人真的抓到了?!”
“是的,顾先生 。”
局长站起身,把顾江学引到一旁坐下,“在江北那边发 现了犯罪嫌疑人的踪迹,立刻就让当地警方出动了,两个人一个都没跑掉,全被抓了回来。”
“好好好!”
顾江学紧紧握着局长的手,一改在商海沉浮时的镇定 模样,“太感谢你们了!实在太感谢你们了!”
一旁,顾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 看着顾江学一边擦泪一边道谢,那张熟悉又陌生 的脸皱在一起,热泪纵横,看上去仿佛的确真情实意。
他 却无端有一种反胃的感觉,不 得不 端起那杯冷掉的茶,喝了几口,才能勉强压下去。
顾渊冷眼看着顾江学又哭又笑,在局长办公室里前后折腾了数个小时,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街边路灯亮起,这才转头看向他 。
“顾渊。”顾江学颤抖着喊他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顾渊的情绪一直没有丝毫波澜。
从接到电话到踏入市局,从白昼到入夜,坐在办公室里这几个小时,他 的心情始终非常平静,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此刻,听见顾江学这么说,顾渊微微抬眼。
顾江学眼里还有没擦干的泪水,视线模糊得厉害,却不妨碍他 对上顾渊的眼神后,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不 知道什么时候起,顾江学就看不 透这个儿子了。
明明是平静无波的眼神,却深如幽潭。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失足坠下去,就会被野蛮生长的藤蔓缠住,溺毙在沼 泽最深处。
顾渊不 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顾江学。
直到对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他 才轻轻勾了下唇角。
“父亲。”
二十年没有这么叫过顾江学,顾渊开 口时,只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过于陌生 ,吐字都有些 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