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焚着温润恬雅的纱帽香,靠地角布置了几只硕大皮蛋缸,乃是本地瓷窑烧出来的名品,表色幽蓝,内里天青,屈指敲击,瓮瓮然声如铜磬。缸里养着肥壮的锦鲤,有的通身浅金,有的赤红带黑斑,在莲叶间灵活嬉戏。
崔圆当仁不让坐了主位,不等李璬坐稳,已经开了口。
“殿下来之前,我掌管蜀郡税收、兵制多年,治下八百万人口,六七万精兵,虽说上头还有个正使……”
他把袖口上的灰尘一弹。
“殿下怕是不知道?从前遥领剑南道的正使乃是杨钊,他三年难得来一回,什么事儿都是我做主,这么多年没红过脸,偏太上皇他老人家一出京,杨郎官竟成了奸佞!我在成都听到消息,吓得腿都软了,生怕被人当做杨党砍杀。那可真是冤枉,这主官又不是我挑的!”
“崔郎官说哪里话?”
李璬急忙辩解。
“太上皇要是疑心您,怎会一出京,就把您由剑南道留后提拔至副使?分明是信重您,才做此安排!”
“信我就好!”
崔圆说话一个字是一颗钉子。
“那我也跟殿下说句实话。蜀道难行!尤其太上皇挑的那条道,要翻越青泥岭,又要过鸣水,道窄沟深,水急弯多,壮小伙子去十个,活出来最多三五个,更何况太上皇养尊处优,走不得道,非要坐马车御辇,那是险上加险!再者,方才说到禁军一轰散了,其实宫女、内侍也是日日脱逃。今早急报说,宫女剩下十二个,内侍剩下七八个,倒是乐工、乐师与太上皇惺惺相惜,还有五十来个跟着……”
李璬安静了。
那晚马嵬坡分兵之后,太上皇便命他带了十个千牛卫,走眉县而至褒斜道,经汉中入蜀,这条路最短最快,全程爬山,山势极为险峻,十一个人最后只剩下四个到成都。
他以为这就是最难的了,没想到,按崔圆的意思,走扶风郡也不容易。
过了一刻钟,李璬艰难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