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
荀彧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这些问题的指向性越来越明确,明确到他不需要发问,就知道眼前人所说的是谁。
张晗却不容他逃避,毫无间歇地接着发问:“今有一人,为报父仇,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1]。”
“此人之作为,可与仁义沾得上边?”
“啪——”,荀彧惊得碰倒了食案上的茶盏。
鄄城还未破时,他还没收到徐州的军报;鄄城被攻破之后,他又被赵云加以重兵看守,被迫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着是他第一次得知徐州的情况。
……竟惨烈至此吗?
荀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抿紧嘴唇,对张晗的话沉默以对。
“荀文若,这样的暴虐之人,如何值得你宁死不降?”
张晗掷地有声的话语传遍了内室的每一个角落,让风姿特秀的青年文士避无可避。
太被动了,实在是太过于被动了,荀彧清楚地发现自己在这场谈话中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他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咬紧牙关回道:“主君有过,当是下属失职,未能履行劝谏之责。况且,曹公只是……”
张晗毫不客气地截断了荀彧要说的话,“子曰:君子无终食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君子没有一顿饭的功夫是违背仁德的,哪怕是在最紧迫的时候,也会按照仁义办事;哪怕是在颠沛流离的时候,也一定会按照仁义办事。
“荀文若,你向来饱读诗书,便是这样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吗?”
荀彧目若寒星,毫无示弱之态地回望过去,“太尉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张晗阵营中有女官,也有女将,是以荀彧一开始并不能确定张晗是何身份,只知道她在并州的身份应该不低。
但这么一场谈话下来,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这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势,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
……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当朝三公,竟如此屈尊降贵、拐弯抹角地与自己周旋这么一遭。
“您征伐兖州,难道就真的全无私心,只是出于仁义之道吗?”
张晗莞尔,堂堂正正地回答:“我自问行事坦荡,于心无愧。”
荀彧默然片刻,随即便起身行至堂中,朝着张晗一丝不苟地行揖礼。
他的言谈举止,无不合乎礼仪,端方而周正,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漏。
“荀彧效忠曹公,亦问心无愧。”
“太尉勿复多言,请回吧。”
张晗喟叹不已,向荀彧回了一礼后,便满心遗憾地出了院门。
赵云一脸期待地等在门口。他自在鄄城之战俘虏了荀彧之后,便十分钦佩这位品行高洁的文士,一心一意想把荀彧拐过来成为自己的同僚。
张晗无奈地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子龙,这株幽兰若是被强行移植到了并州,是养不活的。”
赵云会意,失望地垂下了头。
张晗想了想,嘱咐道:“不要苛待荀文若。”
赵云自然是不会苛待他的。就算抛开荀彧的个人才华与品行不谈,单纯看在他是己方荀攸叔父的面上,赵云等人也不会为难他。
荀彧除了被限制人身自由外,吃穿用度都是比照己方军师的份例。
不过,像荀彧这样的人,即便身处再优渥的条件,也还是无法在这儿安心度日吧。
“再过个几天,就把他送回去吧。”
张晗嘀嘀咕咕地继续说道:“让曹孟德拿钱粮来赎他的谋士。”
她整顿豫州可花了不少钱粮,现在刚好让曹操来补这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