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也说:“你的时间早就被凝固了,永远停留在你刚成为魔女的那一刻。对于这一点,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吗?灵魂早已破碎,存在已经脱序……你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那现在是?”
“你以为我想这样的吗?——和你们的天元大人一样,我在1983年完成了‘降临’。借助另一个世界的……的场英梨的身体,完成了‘降临’。”说到这里,芙里尔不由得笑出声,“说到底,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呢?我夺走了她的身体,你也要夺走天内理子的身体,将她们的意志抹消。”
“我们的情况很相似,但又不尽相同。你口中的的场英梨,不就是作为你‘降临’的容器才存在着的吗?如果■■[1]没有选择她作为你的容器,这世上本就不会留下她的痕迹。”在夏油杰投来的震惊又疑惑的目光中,天元回答道:“而且,你和我不都想做些补偿吗?你留下了你的心脏,分离了完全体的自己的一半力量储存其中;而我,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星浆体的一切要求。”
“……但是那颗心脏现在来到了这个世界,被一个头上有缝合线的女人。”说到这里,芙里尔伸出了燃着橘色火焰的手,从自己的身体里缓缓掏出了仍在发生作用的融合了“艾斯德斯”的“六耳”。
那是一个六面都刻有非常向内凹陷的耳朵纹路的正方体标本,里面则装着一颗被冰蓝色液体浸泡着的没有跳动的心脏,裹挟着冰霜的气息。
只是连同芙里尔托着它的右手,也都已经沾满了她自己的血液。
夏油杰被这画面惊悚到了,头皮发麻,忍不住叫:“芙里尔!”
“这是融合了一级咒具‘六耳’和特级咒具‘艾斯德斯’的咒具,一直放在高专的忌库里。看来咒术界的高层和你所说的那个女人有了勾结。”天元则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你就像是一把太刀,不畏生死,却非要把自己硬塞进胁差的刀鞘里,装作乖巧。”
耳边似乎回响起那位选她作为继承人的魔女透着诱惑的声音:“……你对他们太温柔了,明明是野兽,却偏要学家畜乖顺,才会被困在这笼里……”
只是芙里尔说:“这不重要……天元,我只想知道,那个拿走我心脏的人是什么人,还有她这一千年来筹划这些的目的。”
“一千年?”夏油杰尽量用比较平稳的语气提出疑问,“没人能活——”
他看了一眼以五百年为生存的计算单位的天元,又把后面的话给咽回肚子里了。
芙里尔弯着眼睛笑了笑。
“……这是交易的内容吗?”天元站在结界内,双手抱臂,“但是我想让你做的事情,你已经都完成了,还做得很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油杰:“两个交易,但是都是指向同一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代价是不能成立的。”芙里尔五指并拢,随意抓了抓自己被霜雪融化弄得湿漉漉的头发:“你可以要求我做别的事情。”
天元却盯着夏油杰:“没人能保证你现在做的事情就会通往更好的未来,但是至少不会通向更糟糕的地狱了——咒灵操术使,你寒假打算做些什么呢?”
“啊?”突然被提到的夏油杰愣了一下,他久违地感觉回到了上课走神被老师提问的国中时期,“回家吧,大概。”
“那在新年以后呢,打算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天元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那位四月一日君寻,愿望商店的现任店主,你和他关系应该还不错吧?”天元又望向芙里尔。
芙里尔点点头。
“那我希望你能完成‘说服咒灵操术使去愿望商店兼职一个月’和‘拜托四月一日君寻让咒灵操术使能够在店内兼职一个月’这两件事。”天元摊了摊手,“这就是我需要你付出的代价。”
“就这样?”
“就这样。”
芙里尔点点头,早已经变成了竖瞳的眼睛开始撬动魔力:“那这项交易,就这样成立了。”
等天元把情报都告知他们以后,芙里尔突然右手握拳锤了左手心一下。
“怎么了?”天元问。
“只是刚刚突然想到——来都来了,等下路过忌库的时候,能顺点东西走吗?”芙里尔问。
夏油杰:“什么叫来都来了?”
“就是绝对不要空着手离开的意思。”
“……你是滑头鬼吗?”[2]
“不是哦。”芙里尔指了指因为直接伸进去拿出咒具,现在都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既然有人和羂索合作,拿走了一个特级咒具、一个一级咒具,那礼尚往来,我也拿走同等价值的好了。不过分吧?我可是差点死掉欸!”
这种五条悟式思维的既视感,让夏油杰不由得捂着脸笑了起来。
“那你会把‘艾斯德斯’和‘六耳’还给高专吗?”
“当然不会啦,还给你们,然后让羂索拿着拿东西再来杀我一次?开什么玩笑欸。”说着,芙里尔又把那个融合咒具原样给塞了回去,然后摊开手,无所谓的模样,“想来拿的话,就凭本事咯。”
天元问:“……那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芙里尔笑了笑:“当然——没有用啦。就礼貌地征求你的同意,但其实你同不同意对我接下来的行动没有一点影响哦。”
“多少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魔女!”
“……”
因为虹龙被禅院甚尔一刀祓除,芙里尔和夏油杰就坐在后者的另一只咒灵蝠鲼上前往盘星教。
芙里尔抱着从高专忌库里拿出来的两把咒具,颇有些松了口气,偏过头去看从听了来自天元那里的羂索的情报后就异常沉默的夏油杰。
生而知之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最后认输一样地开口:“……在想什么呢,夏油君。”
“只是觉得自己原来只是别人计划上的一枚棋子。”他微微仰着头,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嘲弄的笑声,“太逊了。”
十五岁才被发现、然后被邀请来高专上学,这就意味着,在术式觉醒以后的那几年里,夏油杰都是独自一人解决掉那些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的。
五感六觉,一旦对视,就一定会受到惊吓。
周围的人因为看不见所以无法理解他口中的咒灵,大概率会认为他满口谎言。
于是他只能缄口不提、也不能求助,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独自面对这一切。
在这样情况下能够平安长到被高专发现,然后招募进来的夏油杰,怎么不是个天才呢?
从天元、再从芙里尔之前的那些只言片语中,他不难拼凑出自己在其中的角色来。
以为自己的心理辅导任务早已经结束了的芙里尔只好打起精神来:“应该说,毕竟是对方筹谋了一千多年的计划,连夏油君这样有资格评为特级咒术师的天才都只能做一枚棋子吧?”
“天才?别开玩笑了吧,悟那样的才是天才吧?”
“悟君是天才,也不意味着夏油君不是天才吧?你们不是最强吗?”
不等夏油杰回应,芙里尔就轻笑出声:“其实我还挺佩服夏油君的。”
“啊?”
“因为我有时候也会害怕悟君的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