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很在意悟,就像他很在意你一样。”
“我确实很在意他,夏油君。”
“那你——”
“六眼是很特殊的一双眼睛,它每分每秒都在被动接受世界向他输送的信息。那是很庞大的信息量,如果他一直不能学会反转术式,不用别人动手,六眼本身就能杀了他。”
“……所以悟他一直忍受着六眼造成的负担吗?”话说出口以后,他好像也能明白,“怪不得悟老是在硝子使用反转术式的时候盯着她看,还缠着她问诀窍……”
“夏油君。”芙里尔站在原地叫住了他。
“……怎么了?”
“能不能扶我一下?”
“啊?”
“我受伤了,有点走不动了。”
“那你之前是怎么?”
“想着要是能够让夏油君欠我一个人情也不错——抱着这样的想法爬过来的呢。作为代价,拜托夏油君扶我一下咯。扶我一下应该不是为难人的事情吧?拜托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笑着说出这种话来。
“当然不会。”夏油杰有些无奈,但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却放松下来,“能够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诅咒师,一定很厉害吧?”
“为什么一定是诅咒师呢?就不能是像禅院君那样的普通人,或者是咒术师吗?”
夏油杰表情古怪:“他那样是普通人?”
芙里尔点了点头:“以夏油君的标准来看,禅院君就是普通人嘛,一没术式二没咒力的。”
“……但是他是天与咒缚吧?”夏油杰把芙里尔横抱起来,在接触到芙里尔外套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好冰!你是刚从北极回来吗?”
芙里尔本来想对方能够扶一下,自己能够分出去三分一的重量就好了。
结果没想到夏油杰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让她的脑袋靠近他的左胸膛。
五感敏锐的坏处就是,她现在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有一点不平稳。
于是她朝外偏过头去,口中道谢:“辛苦夏油君了。但是为什么不是南极呢?”
“……只是顺口这么一说。”
芙里尔弯着眼睛笑:“我也只是随口这么一问。不要太认真嘛,夏油君。”
“还是说,这就是老实人呢?总是一本正经的。”
“……”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啊,夏油君。”
“因为不是非白即黑的绝对定义吗?”
“很有长进嘛,夏油君。”
“……你还是别夸我了,总觉得怪怪的。”
他们顺着长长的楼梯走下去,在穿过一道门的时候,芙里尔突然又说:“人类……其实也是有缺陷的物种。”
“缺陷?”
“就好像咒灵为什么会诞生一样。上课的时候有学到吧?”
“嗯……诅咒师和咒术师都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咒力不外泄,但是普通人不行。积年累月的沉淀才造就了咒灵的诞生。”
“诶,居然是优等生嘛,夏油君。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年。”
“……”
“人类本来就是有缺陷的物种——会心怀嫉妒、心生怨恨,会自私、会怯懦,会排除异己,也会生病、会疼痛、会死去。”
夏油杰低头看她,只注意到了她那落满了霜雪的睫毛,浓密纤长又卷翘,像是摆放在玩具店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一样。
他猛地抬起头,咳嗽了几声,才说:“是错觉吗?总感觉芙里尔你好像一直都很了解人性,尤其是劣根性。”
“大概是活得太久了吧。”她的语气平淡,“所以偶尔也会有‘要是能早点死掉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呢。”
“……骗人的吧?”
“吓到夏油君了?”
等到他们走到了薨星宫本殿里那棵大树的根部,却被无形的障壁所阻拦的时候,夏油杰才有些迟缓地反应过来:“啊,我们已经到达了那个特别的结界外侧,但是只有获得天元大人允许的人才能够进入。”
芙里尔拍拍夏油杰的肩膀:“那就把我放下来吧。他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是星浆体吗?”
“倒不如说,是我们都会对他造成威胁吧。”
“什么?”
双脚沾地,已经从极度的寒冷中缓和过来的芙里尔伸手去触摸结界,面无表情地出声:“我知道你在这里,天元。我们可以不进来。我们来这里,只是想从你这里知道一些事情的答案。”
结界里传来了很年轻的声音:“……我不会干涉现世的事情。”
“作为这一次的星浆体的少女已经踏上了前往异国的道路。”芙里尔就这样盘腿坐在了地上,左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与星浆体的同化失败,这会加速你‘自我’的消失吧?”
“你看到了。”天元肯定地说,“是很糟糕的未来,对吗?”
他补充道:“确切地说,是对这一代的六眼,五条悟,很糟糕的未来,对吗?”
芙里尔没有说话。
夏油杰朝她望去,发现她抿着唇,看起来不太高兴。
只是天元大人终于出现在芙里尔和夏油杰的面前:“初次见面,咒灵操术使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毕竟是已经存活了五百年的人,天元大人已经保持不了一个很稳定的状态,反而一直在年轻和苍老的状态中切换。
和声音一样,如同电视卡帧很相似,他的面容不断地在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和皮肤起褶子的暮气苍苍的老年人中转换。
“已经……死去?”夏油杰不太理解,他下意识地望向芙里尔。
“是哦,在遇见你,甚至是遇见悟君——我是指还没有一岁的悟君的更早之前,我就已经死去了。”芙里尔用手托着下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和灵魂都已经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