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风可以说淳朴,也可以说保守得有一点点顽固。
导演请了不少当地的群众演员,云梨经常看见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已经是三个小孩的妈妈了。
村子外还有一所中学。听说那个学校的老校长,是十几年前到他们这里来支教的。一留就留了十几年。哪家不愿意送女孩子去读书的,他都会一户户动员,甚至自掏腰包。
村子里也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不过校长一直没谈,单身到现在。
云梨去过那个学校几次,不过从没遇上老校长,只想着可能是不凑巧,倒也没在意。
过完她的最后一场戏,云梨收工。
知道她还要赶着回去月考,纷纷祝她冲刺年级第一。
云梨被他们笑死。
剧组也在村民家借了厨房,给她今晚加菜,顺便大家聚聚,就当提前为她办的杀青宴。剧情剩余的戏份也没多少了。
云梨摸摸自己一头枯草似的短发,和洪一嘉申请道:“洪导,你们先去行不行?我已经快两个月没用过洗发水了,我洗个头洗个澡再来。”
她来了之后,剧组化妆师又帮她把短发剪得更杂乱了一点,除了脸上每天特效装抹深肤色,为了营造营养不良的效果,她每次洗头都用的洗衣皂,头发干涩得不行,再混上这里的沙土,效果极佳。
洪一嘉乐:“行,那你慢慢来不着急,我们先过去。”
“嗯嗯!”云梨点头,又叫何棠也先去。反正这边路她都熟了,那家村民家有个大院子,他们剧组人多吃饭的时候,付费借用过几次。
直到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站到屋子外面,初秋的夜风一吹,青草气混着洗发水的清香,云梨终于觉得自己,从角色里走出来了。
摸了摸干瘪的小肚子,云梨正要去那户村民家,反方向夜色里蹬蹬蹬跑来个小女孩儿。
抽抽噎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云梨认得这个小姑娘,她妈妈是剧组的群演。
这小女孩儿已经9岁了,是家里最大的,还有两个妹妹……和她妈妈肚子里的不知道弟弟还是妹妹。
“怎么了?”云梨脚步顿住问她。
“姐姐,”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住她,“你跟我回去看看吧,我妈妈摔了一跤,说她肚子好疼好疼……”
云梨一紧张,连忙安慰她别急,边拉着她往她家那边跑,边连忙拿出手机,准备给洪一嘉他们打电话,叫村上的医生过去看一下。
可是这里的信号实在太差了,云梨拨了几次都没拨出去,池宴的电话倒是打了进来。
云梨赶紧接起来快速道:“哥哥,我待会儿再打给你,我这里有点急事……”
夜色已经完全擦黑,云梨分心接打电话,又对小姑娘没什么防备,没注意到她露在长袖外面的手背上,一小截被藤条抽到的红痕蜿蜒。
小路上,云梨刚想挂断电话,身后蓦地贴近个陌生气息。云梨警觉地防备起来,小女孩却突然一下子狠狠抱住了她。
云梨怔愣的那瞬,一只手猛地捂过来。烷类物质诡异的芳香味瞬间充斥在口鼻间。
池宴一怔,那声“好”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电话那头奇怪的声响,紧接着是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
“云梨?”池宴声音都颤了下,大声喊她,“云梨!”
手机里却只剩汽车引擎扬长而去的声音,和小女孩嚎啕的哭声,断续道:“姐姐……对不起……”
池宴心脏一缩,维持着最后的理智问对面:“车往哪里去了?”
小女孩儿一愣,哭声顿了下,趴到手机边上告诉他:“他们……他们把姐姐带去水库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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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梨浑身虚软地被塞进面包车后座,才看清车里的人是谁。
开车的曾麟轩,拖拽她上车的邢奇耀。
“好久不见啊云梨。”冰冰凉的手像毒蛇信子攀上她脸,恶心得叫人反胃。
云梨死死盯着他,没说话。
头一回做这种事的曾麟轩,在后视镜里看了俩人一眼,紧张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她迷晕啊!你不知道她会打人吗?!”
邢奇耀阴冷地笑了下:“她醒着拍出来的照片和视频,不是更有意思?”
曾麟轩猛地咽了一口,腾起躁意晃了下方向盘。
邢奇耀冷下脸叱他:“你他妈别现在犯瘾,好好开车!”
曾麟轩被他骂得火气上来,又不敢反驳,速度不快地往水库石桥上开。
水库对面,更荒一点。
云梨瞳孔骤缩,戏里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现。
极度的厌恶愤怒和紧张恐惧涌上来,云梨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概是对自己过于自负了,邢奇耀甚至都没找根绳子把她绑起来。
更是在她上车没有任何反抗后,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车子开到石桥中央,云梨咬紧牙,猛地整个人朝驾驶座扑过去,一把扯住方向盘,死命往一个方向扯。
我现在的气力打不过你们,还抢不到方向盘么。云梨死死拽着方向盘想。
邢奇耀还没反应过来,车身就已经在石桥上剧烈晃动。
“操!!这女人是他妈疯子吧?!”
“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松手啊!!邢奇耀你是死人吗?!”
不能让邢奇耀也来帮忙,她现在根本就没那么大的力气控制两个人。
云梨迅速作出反应,在邢奇耀起身的那一刻,横着的胳膊肘猛地击打在曾麟轩喉管上,趁曾麟轩吃痛松手,邢奇耀前倾,整个车子重心不稳的时刻狠狠打了一把方向。
车胎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一阵刮擦声,猛地冲下石桥,冲进水库……
池宴看见那辆车冲下石桥的时候,心脏都要停掉。
李程开着车飞驰过去,还没停稳,池宴就攥着安全锤冲了下去。站到离水面十多米的石桥上,没有任何犹豫,一跃而下。
李程堪堪停好车跑过去,也要跳下去帮忙,就看见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也跟着跳下了水库。
来不及多想,反正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云梨跟着车身冲下桥的时候,半个身体被狠狠甩到了前挡风玻璃上。
好在她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提前护住了脑袋。
可惯性还是撞得她在落水的那一刻模糊了片刻意识。
至于曾麟轩和邢奇耀,因为都没系安全带,也没提前防备,车头偏转的那一刻,一个被甩到后座侧窗玻璃,一个脑袋重重磕到了a柱上。
车子的密封性并不好,水很快蔓延进来。九月的天气,好几米深的水库,水温很凉。云梨反应过来去拉车门,落了锁。
车窗的按钮拼命按也打不开。
车里水位不断上升,车头副驾的位置都翘了起来。
云梨甩开耳中和车厢里一样涌水般的嗡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攒着劲,拼命拨开还昏着的曾麟轩,想找到车门中控落锁的地方。
可等她拨开的时候,才发现车内电路已经短路。
短短一分多钟,水已经涌到脖颈,水压的压迫感和本能的恐惧下,云梨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
车里别说安全锤,就算有,她现在的气力也完全砸不开。
等待死亡的无力感和无边恐惧感彻底蔓延开来,云梨甚至开始想……刚刚那个电话,她应该好好和池宴说两句话的。
她好像,还没正式和他说过一句:我也喜欢你……
云梨闭上眼睛,河水已经快灌进口鼻。
她好像已经开始出现幻觉,听见池宴隔着好远地叫她。听见好几声扑通,听见……
侧窗玻璃猛地被人拍了两下,云梨猛然睁开眼。
“云梨!!”池宴整个人大半没在水里,头发,脸上,都是湿的,像刚从水里冒出来,边大声吼她,边把胳膊在自己面上挡了下示意她,“挡住脑袋!!”
像岩石被人凿开一道裂缝,手电的光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