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要听二哥唱曲儿,四哥弹琴。”
皇上指着他笑:“可见这是真醉了,暴露本性了。”
“还以为这些年在外头不挑食了,”二郡王面露微笑:“你吃这碟子草,二哥给你唱曲儿。”
“大清一统太平出,如今晚的小伙想媳妇,汗阿玛你好糊涂,哎嗨呦,汗阿玛你好糊涂;东家的哥哥比我们弟弟大一点,怀抱着婴儿多么大的福,汗阿玛你好糊涂,哎嗨呦,汗阿玛你好糊涂;西院的弟弟比我们弟弟还小,去年腊月骑车载着小媳妇……”
其他的兄弟们起哄,这也就二弟/二哥的狗脾气,张口就骂他们的汗阿玛。
十郡王:“哎呀呀,恨嫁的姑娘啊,因为我们的十九皇叔一直不在家啊,你的一番心思都化作细流的水了啊。”
潇洒懒散地坐在皇上的身边,吃着秋天的小菠菜,一双眼眸奇异地发亮,亮的惊人,鸦羽般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眼波流转间,真个是“灯下看美人月下看少年”越发的风流多情。
潇洒不搭理哥哥们一句句催婚的小调,吃完一碟子草,筷子敲击碗碟,带着浓浓酒意的目光朦胧涣散:“在长白山顶上,脚踏洁白雪花,看到广阔天地间,有我飞翔的鹰神海东青,在深林中奔行,拉开天赐硬弓,拉硬弓的阿哥啊,骄傲地奔走吧……”
兄弟们一起跟着唱:“长白山啊,是儿郎们的根啊。黑龙江啊,是儿郎们的根啊。海青飞翔,傲视洁白大地。搏击长空、骄傲无畏;阿哥奔走,寻找多彩之光,勇敢强壮隐忍坚定……”这是满洲的《海东青》
潇洒真的喝醉了,皇上收藏的酒好喝,后劲儿也是足足的。帮着宫人们将鼾声大作的哥哥们抬上小榻,自己溜溜达达的朝雅玩斋走。夜色清亮,月色清冷。站在河堤上,风一吹,酒劲儿有点上头。
对要送他的宫人说道:“都去休息。我自己走走。”
照顾他的宫人们知道,十九爷喝醉了,不想陌生人伺候,小心翼翼地给披上披风。
寂静的夜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自己一个人的身影,在月光星光下拉的长长的。懒懒散散的脚步,踩在地上,飘飘然的好似踩着棉花,越走脚越发软人发飘,干脆坐在长堤上,醉着眼睛望着这天地。
星光点点的。
波光粼粼的。
潇洒歇息一会儿,走一会儿,嘴里轻轻哼唱:“相传产海东,不与众禽同。两翅飞腾去,层霄顷刻中。转眸明似电,追马疾如风……”唱着唱着,在河堤上靠着一颗桃花树,昏昏欲睡。
有些路,只能自己走的。
潇洒手捂着脑袋,挣扎着,晃晃悠悠的,一步又一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抬腿迈步。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雅玩斋”。守门的宫人们看到他们的主子爷自己走回来,心疼坏了,赶紧地背着他去后院。
天阶夜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雨。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烛火摇曳,潇洒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自己还有能力脱衣服洗漱沐浴泡药浴。
李德全、刘二等人都下去,光溜溜的他站在窗边,推开珊瑚长窗,窗外自有一座后园,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这里是他的平时游赏之处。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秋天了,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花瓣儿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一回头,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大海。
隐约得见弹琴的姑娘一身绿色素服,白色的臂纱随风轻轻摇动,臻首娥眉、白玉无瑕,一张脸蛋倾国倾城冰肌玉骨。这张脸,这份气质,要天下男人,甚至女人看了,都会恨不得掏出一颗心来送给她。
潇洒对如此国色天香喜欢得紧,伸手,床上被子飞到身上,他裹着被子,掀开珠帘,耐心听琴:神琴仙音,明显的功力十足。但弹琴人可能没有那份心境,琴声匠气十足。
一曲毕,琴音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潇洒眯了眯眼:“好曲。可惜,姑娘不该弹奏此曲子。”
姑娘沉醉的表情姿势一顿,收好琴,垂首敛目,杏眼一眨,泪水无声落下。
这一滴泪,楚楚动人,更美了,更要人心生怜爱了。
潇洒抬手揉揉眼睛,有点困了,打个哈欠。
姑娘的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动作,细白的牙齿咬着樱桃的唇,声音妍丽、微微羞愧:“如此夜色,潇洒仙长只听琴吗?”
“如此夜色,自当不辜负。”
他迈步走近,一步一步地,走到姑娘的面前两步远,被子里光着身体也大大方方的,走的龙行虎步步步翩翩,肃容一笑道:“多谢美人儿的琴音。好梦。”
姑娘满脸羞红。
但见他走到床边,躺了下去,翻了个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的沉沉。
姑娘:“……”
好一会儿,姑娘上前一步,瞧着他露出来的脚,一跺脚,伸手,将被子盖好。望着沉睡的人,眼里神色几经变化,爱恨交缠,目光痴痴缠缠,似乎这同处一室的呼吸都缠绵起来。
外头,李德全、刘二一干等候的宫人,躲在门外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也没有听到“特殊”的动静,在心里默念“123……”一起推开门!
他们的主子爷,“自个儿”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身上,睡得香甜!
齐齐震惊。
姑娘人那?
这般琴艺高绝,才艺双全、沉鱼落雁……的女子,他们的主子爷也能忍住做“柳下惠”狠心自己睡觉觉?!
第二天上午,宿醉晚起的畅春园所有的男女老少大小主子,大臣们、侍卫们……都派人来打听昨天夜里的琴声,都和李德全、刘二一干人一样,目瞪口呆。
但听这些小太监描述的,那女子多么美,身姿多么曼妙,琴声多么动听……这般美人,大街上遇到也就罢了,有贼心也被重重规矩束缚着,要抢回家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可人家姑娘都半夜来相会了啊!
十九王爷/十九弟/十九哥/十九叔叔/十九爷……哎,你怎么能忍得住啊!
太上皇放下筷子,听四儿子细说国库库银子无端失盗的案子,很是同意四儿子的猜想:“这事情,要十九负责就好。我听着,也觉得是武林中人知道他回来,故意的因他注意。昨晚上就是例子。”
太上皇愁得慌:“长得太好,也愁人。还不如丑点儿,普通点儿,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
十三郡王笑道:“汗阿玛,十九弟长得这样好,不是更应该娶妻生子?”
三郡王吃着迟来的早膳,斯文地笑道:“十三弟,这不一样。汗阿玛的话很有道理。前几天我有事去女子学院,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大需要避嫌了,偶然就听到几个女学生在花丛后面说话。”
三郡王捏着嗓子,学的女儿家语气惟妙惟肖。
“‘十九爷长在孝惠章皇后跟前儿,应该喜欢大方能干的女子,打理家业家里人人称道,和睦一家人上上下下、亲朋好友都夸赞的。’
‘不一定,可能十九爷身边都是能干的女子,就喜欢柔弱无骨、我见犹怜的类型那?’
‘你说外柔内刚我同意,你说菟丝花儿,里外一团棉花的,十九爷会喜欢?你咋不说十九爷见多了美人,就喜欢长得丑的赛无盐的?’
‘她想说,十九爷见多了贵女,就喜欢她这样的小家碧玉吧?咯咯,我不管你们,反正我是没有希望嫁给十九爷了,我就希望十九爷一辈子不娶,或者喜欢一个男美人儿,我一定祝福。’”
太上皇咳嗽一声。
皇上生气:“果然圣人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女子要温柔娴淑为要。”
二郡王笑道:“汗阿玛,十九弟在海外,……听说海外也盛行男风,路易十五国王的亲叔叔就是。他们见到十九弟,没有纠缠?”
太上皇一瞪眼:“他都这么大了,还不成家。要真是喜欢男子,我也不拦着!”
大郡王发表意见:“汗阿玛,就十九弟那长相,比女子的俊,比男的俏,还喜欢调戏俊男美女,还就不开窍,可能就是浪的没了头。”
太上皇胸口一闷,脸上一黑:他的小十九,难道真要修身做神仙不成?
八郡王喝完最后一口白粥,放下碗,擦擦嘴巴:“汗阿玛,哥哥弟弟们,玄灵道长一生没有娶妻生子。潇然道长也是。要不要给潇然道长赐婚?做个榜样?”
十四郡王一口粥喷出来,眼睛瞪圆:“八哥你在说什么?天底下这么多娶妻嫁人的,这榜样还不够多?不说别人,就说我们家,十九弟侄孙都有了,还需要什么榜样?”发现太上皇和皇上都心动,表情意动,呆滞:“汗阿玛,皇上,你们真不用多想,这压根不是榜样不榜样的问题,就十九弟的聪明脑袋,长在秦淮河边,十二岁看完《金瓶梅》,他有什么事情不知道?”
十二郡王大口吃着一份烧饼,伤心叹气:“无心罢了。”接着大口喝着豆汁儿。
太上皇怒道:“我就知道玄灵道长什么都教导他,乱教导一气。长在秦淮河边也就罢了,《金瓶梅》也是十二岁能看的?”目光一扫,落在几个还没成亲的儿子身上,更气:“你们也看了?”
哥哥们的目光“刷”地看过来,压力忒大。二十一阿哥缩缩脖子,嗫嚅道:“十九哥送给儿臣的,十一岁生日礼物。说……说……汗阿玛十一岁都能生小娃娃了……”
太上皇的脸那是真黑了。
年长的皇叔们都低头,偷偷地笑。皇上一个激灵,喝问:“二十一弟、二十二弟、二十三弟,你们对娶妻生子怎么看?”
二十一阿哥忙道:“回皇上话,敦伦之理,乃是天伦。我们一定娶妻生子。”
皇上这才满意了。
太上皇的脸阴沉的要滴水了:要说小十九以前受到“道士”身份,秦淮河风月的影响,现在绝对不是。要找借口都找不到!
皇上及其兄弟们都装柱子。
三郡王为十九弟同样欣赏《金瓶梅》高兴,鼓起勇气:“汗阿玛,这本奇书,看看真没有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说到底,人都说它不好,不过是书写的太直白了,天底下的人,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有多少敢拍着胸脯说不是其中之一?”
太上皇:“!!!”
兄弟们:“!!!”
宫人们:“!!”
宫人们在皇上的示意下,保命地退出来偏殿。
偏殿的气氛越发压抑了。
太上皇眼看要发作,三郡王白着脸,幸好一阵啸声传来,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仰抃而抗首,嘈长引而憀亮。或舒肆而自反,或徘徊而复放。或冉弱而柔挠,或澎濞而奔壮。横郁鸣而滔涸,冽飘眇而清昶……飘游云于泰清,集长风乎万里,好一声长啸!
太上皇看看墙上自鸣钟上的时间,十点半,嫌弃道:“这么晚还没起来,还一点不害羞!闹得人尽皆知!”
十三郡王拿毛巾擦擦嘴巴:“汗阿玛,儿臣去看看。”
三郡王一看,立即逃命一般地跟着。
九郡王一看,他也要跟着。
太上皇看一眼四儿子,皇上不敢瞒着:“三哥,和那位,情人,闹掰了。原因很多。三哥……有点儿,愤世嫉俗。”
“他说得对。”太上皇怒道:“朕不是生气他这样说,是生气他只敢和自家人说。要是小十九喜欢男情人,一定会大大方方的娶进门。就他磨磨唧唧的!”
咳咳!咳咳!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汗阿玛您这是气糊涂了!闲云野鹤的十九弟/十九哥只会带着人云游四海罢了,娶进门的仪式多麻烦?
儿子都是债。太上皇头疼,肝肺都疼。
潇洒一觉醒来,发现头一点儿不疼,美酒后劲十足但第二天不头疼,四哥收藏的都是真真正正的好酒。
找四哥多要一点酒喝才好。
他伸着懒腰坐起来,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位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可能是美人儿都长得标志眼熟?看看自鸣钟上的时间,一声长啸,神清气爽。
起来洗漱穿衣,见到三位哥哥进来,开心地打招呼:“三哥、九哥、十三哥,……十三哥,你也蓄胡须了?”
九郡王摸着他浓密黑亮的发,好奇地问:“你以为你十三哥还是二十岁啊?十九弟啊,这头发真好,这是真头发?哥哥听说西洋人都喜欢戴假发?这是真的?”
潇洒摸着九哥越发亮堂的光脑壳,关心地问:“九哥的脑袋好亮,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九郡王有点着急。
“真的?真的脑袋好像没有头皮哦?”潇洒一眨眼,声音越发温柔。
九郡王咬后槽牙,自己先笑了,忒无奈。
“你要怼他,这是找被怼。”三郡王拍手大笑。
十三郡王按着十九弟坐下来帮他梳头,口中乐道:“十九弟,你别听你九哥的。他是听说西洋男人现在都羡慕大清发型,说是发际线后移严重,不用戴假发遮掩。生闷气。”
九郡王苦恼:“皇上天天使唤哥哥们,他自己熬夜,我们也要熬夜。这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再过几年编小辫子也编不起来了。”
潇洒微笑:“九哥,想休息就跑啊。”
“跑哪里去?”三郡王叹道:“哥哥们都这么大岁数了,折腾不起了。趁着还能动弹,多攒一点功劳,将来要孩子们好过一点儿。”
大清的王位,除了铁帽子亲王,都是世降的。目的是防止明朝皇亲国戚人口繁衍,比赛着生儿女获封王位,花费国库一半的问题。
大清的皇家人、宗室人,是能办差的。这是好处。但到底一代代的,和皇家血缘远了,才华不是特别出众的,要办差的机会几乎没有。
潇洒眉心微皱:“哥哥们,宗室弟子不能做生意,不许与民争利,不能出京城,一代代的爵位降低下去,吃喝成问题。可有想办法?”
十三郡王道:“在想办法。至少要他们将来吃喝不成问题。”
“也别愁。我们能管到孙子一辈,就满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九郡王一屁股坐在躺椅上,摇啊摇,倒是想得开。
潇洒点头:“若有一天,国库连基本的‘铁庄稼’俸禄也发不出来了,……人人都要开始担心了,哥哥们不要愁。”
咳咳咳,三郡王释然道:“差不多100年吧,到时候,不知道哪代子孙,和我们无关了。十九弟,三哥问你一个事情。你认为三哥要写一部《金瓶梅》那样的著作,该怎么写?”
“口说心曲,最好写。三哥,《金瓶梅》用词太直白,你可以加上朦胧的诗情画意,幽默风趣。《金瓶梅》的主角是商家,你写王公贵族……三哥,一般人都向往美好的事和物,不想直面丑恶,也可能真实生活太苦,没有美好可看,只能在书本里寻找。三哥,”潇洒的眉眼间带上一抹慈悲之意,“三哥,你何不给予人一点心灵蕴藉,笑看生活?”
三郡王愣怔,神魂出窍一般。
九郡王椅子摇不动了。
十三郡王给弟弟编好辫子,系上一个镂空雕花的金葫芦,笑容爽朗:“三哥,你看五哥家里,以前的哈,就能写满满的一本书。”
三郡王和九郡王一起喷笑出来。
“这个好。人都好奇皇家的生活,三哥你写了一定大卖。”九郡王丝毫不在意那是亲五哥。
“我担心,汗阿玛和皇上都不答应……”三郡王还没回神,自言自语一般。
潇洒照照镜子,开心道:“谢谢十三哥。三哥,这个简单,模糊朝代和官职,用神话故事的方式来写,就行了。”
“着!”三郡王一拍大腿,双眼放光。
九郡王眼见三哥真有动笔的勇气,提建议道:“三哥,《金瓶梅》写的都是寡妇,你写少男少女,省去很多老夫子们的口水。”
“对啊!”三郡王这下激动的身体都抖起来,脑袋里蹦出来很多很多情节,要他迫不及待地要去动笔:“弟弟们,谢谢你们的建议。三哥要回家去,汗阿玛和皇上问起来,你们就说三哥回家闭门写书去了。”
说着话,三郡王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弟弟们你看我,我看你,潇洒迷糊:“九哥、十三哥、三哥写书,将来子孙们能当钱花吗?”
“屁股坐一天,苦思冥想,累趴下。不用说子孙后代了,就是三哥自己,不办差,光凭郡王俸禄,也养不活一家子。等三哥写书写出来名头,不知道什么年月。”
十三郡王乐呵呵的。“不知道三哥能坚持多久?不过三哥家里的两个侄子都还好,办差用心,将来自己养活一大家子不成问题。”
这样潇洒就放心了。
潇洒自己用着清淡的早膳,九郡王和十三郡王,翻看着十九弟从西洋带来的书籍。
后宫里,十八贝子给母亲密太嫔请安,愁着脸问道:“额涅,您知道汪贵人是什么样的人吗?儿子不知道十九弟为什么不想成家,很是担心。”
密太嫔,曾经的王贵人,听了这话一愣。
好一会儿,她缓缓开口:“不一样的人。额涅这一生,一直期待更高的位分,等着你们兄弟长大……。汪贵人,不在意这些。”
“可能,有些女子,不靠嫁人生孩子去活得好,……不需要养儿防老……”顿了顿,她的脸上有一抹笑:“你十九弟的心思,你猜不透的。你只管支持就好。”
十八贝子迷糊:“额涅?人怎么能没有子孙那?”
“你不懂。也不要去懂。”时至今日,儿子们都长大出息了,自己也升了位分了,地位不同,心态不同。密太嫔再回忆曾经心里最嫉妒的女子,已经可以有一点点释然,一点点理解,只劝说儿子。
“你十六哥运气好,过继给庄亲王做了铁帽子亲王,你和你十五哥都不要对比。你只管好好养着身体,我们有几分本事,自己清楚。你十九哥的高度,你永远够不到,不要用你的想法去想他。”
“额涅,十五哥远着十六哥,是嫉妒吗?”
“是吧。他不明白,人和人不同,每个人的活法不同。额涅活到现在才明白。额涅没有家世,没有聪明,能生下你们,身体健健康康的看着你们兄弟长大,就是大福气不是?要感恩,珍惜。不过,”密太嫔苦笑:“你十五哥现在的岁数,估计说再多,他也不明白。”
十八贝子也不明白,但他很孝顺。
“额涅放心,有机会儿子会劝说十五哥的。儿子告诉十九哥,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乖。……额涅收到你汗阿玛要回来的消息,做了几件道袍,你拿给你十九哥。”
“额涅,您自己拿啊?”十八阿哥迷糊,母亲这么大岁数了,不需要避嫌了。
“你拿吧。你十九哥救了你一命,额涅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道谢的……”密太嫔还是不舒坦的,可能等到她升到正妃位,才能有勇气直面汪贵人的儿子。“你帮额涅拿去就是了,……额涅要去给皇太后请安了。”
十八阿哥一听,忙答应着:“额涅您去请安,儿子拿着,去给母妃请安,就去找十九哥。”
密太嫔笑容温柔,因为儿子这份本分的心。
“时间不早了,快去吧。”
“哎。额涅,儿子告退。”
密太嫔三个儿子,都不养在自己跟前,感情确实不深。但她毕竟是生母,儿子被养母们教养的好,都孝顺着她,她一个小小的县令的女儿,有今天的造化,……曾经她很不甘心,很嫉妒,如今,她很知足。
去给皇太后请安的路上,遇到惠太妃。密太嫔和以往一般行礼,惠太妃热情地拉着她的手,一路上亲热地说着衣食的小话。
曾经,她连给四大妃请安,都没有资格的。倒是如今……密太嫔心思动了动,赶紧告诫自己不能小人一般得志猖狂,万一给儿子们拖后腿那:太上皇和皇上的眼睛,都亮着那。
清溪书屋里,太上皇望着窗外的花草树木,湖光山色,颇有感慨:“这一路走来,朕瞅着,黄河两岸,山东一些地方的普通百姓家里,都是坚实的泥胚房或者砖瓦房,百姓吃食也丰富了,这样很好,这是朝廷的功劳。只是环境的事情,朝廷要注意,青山绿水,才是流传千古的,人造的物事,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儿。”
“汗阿玛教导的是,儿臣一直关注这个方面。”皇上扶着太上皇躺到躺椅上,端一杯茶给太上皇,肃容恭敬地答应着,“这些年,外地建造了不少新房子,房子越建造越高,五六层的上不见太阳,下不踩地儿,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儿臣就发了圣旨,北京城,乃至整个直隶地区,全大清,不允许建造高于五层的房子。”
“这样很对。”太上皇一想起欧洲这些年的思绪变化,心里就堵得慌。京城天子脚下,是好地方。但不能要人都朝京城围堵。货币要流动,人才也要适当流动……。”
“朕知道,人的生活好了,想法也变了,但是,越是有了大机器,越是要敬畏天地,《大清律》这两年,修订的怎么样了?”
“为了适应大清如今的变化,根据十九弟当年的想法,很是修改了一番《大清律》。如今民间诉讼越来越多,倒不是民风不好,而是老百姓都有了一点胆气,有了委屈不再和以前一样隐忍。刑部这几年领着各地方刑狱改革,初见成效。”
“老百姓受了一点委屈,也敢去官府要做主了,这是朝廷做得好。老四做的不错。”结合一路上所见,太上皇又多了一点点满意,只对大清人的行为变化,越发提着心。
太上皇到底是年龄大了,多走了几步路人颤颤巍巍的,躺到躺椅上就胳膊腿儿都不想动,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很是担忧大清的未来。
皇上说:“儿臣惭愧。《大清律》新加的四样律法,都只是修到一半儿,很多条文,都还没有决断。”
“朕猜到了。这律法不是那么好修的,一半已经很好。”太上皇终是开口:“西洋人的英国革命,你们都了解了。你们有什么看法?”
八郡王不以为意:“汗阿玛,儿臣认为,英国的这两次革命,只不过是换了一批掌权者。工人们发动革命,却是……亲手杀了真心为他们着想的领袖,可悲可叹。”
二郡王微笑不语,太上皇暗暗地看他一眼:老二如今,越活越通透了。有点看破红尘的味道。
父子在清溪书屋商议事情。潇洒去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拉着他的手,抹泪絮絮叨叨:“十九,我知道,你娘不是我们,不会要求你娶妻生子,可有孩子,更好不是?孩子生下来不要你带,我们给带,你四哥四嫂给养。你要怎么玩怎么玩,成不?”
潇洒知道皇太后的好意,哄着道:“太后娘娘放心,我一定认真考虑。”
“一定要考虑。”荣妃抹泪:“十九,我们都老了,你的哥哥们也老了,活到一百岁也有老的一天,有孩子老了才不孤单。”
“荣太妃,我保证,一定好好考虑。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你们好好保养身体。上次阿玛说,找时间带着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们一起出去看看,要好好保养身体哦。”
“好,保养身体。”宜妃爽朗,“没想到,到老了,能跟着太上皇出门了。”
惠太妃道:“听说外头变化大着,我们天天不出门,土包子了。”
皇太后又被牵动心肠:“十九,你看,人老了,想去哪里,想吃一口什么东西,都要儿女们操心才行。你阿玛这出洋出海的,都要你照顾着,他自己哪里能行?可记得,如今年轻的时候,不能任性。”
“太后娘娘,我一定考虑,一定。”潇洒嘻嘻笑,“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们,我从西洋带来好多好物事,你们看看。”
宫人抬着五个大箱子上来,都是西洋各年龄段女子喜欢的,首饰衣服把玩的物件等等,皇太后和太妃们一时都笑出来,宛若小女孩一般的热情翻看着,拿在手里戴在头上比划着。
清溪书屋里,太上皇和儿子们听说后,都是无奈的笑。五贝勒嬉笑:“汗阿玛,十九弟带来这么多礼物,您没带?”
太上皇黑着脸:“你们的母亲,喜欢什么,不会拿银子自己买?”
儿子们齐齐咳嗽。
就连保守的皇上都表示,这幸亏他们的汗阿玛是皇上,就这性子,真真是……
潇洒陪着长辈们乐呵够了,带着五大箱子礼物去给圆明园,给皇后四嫂请安,皇后娘娘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坐到炕上,笑哈哈的:“刚还在说,十九弟这次带来什么礼物?”
潇洒嘴巴甜甜的,“四嫂,弟弟保证四嫂喜欢。四嫂美美,戴上小皇冠后更美。”
皇后娘娘捂嘴笑:“西洋人的小皇冠?四嫂能戴吗?”
“能。四嫂的地位比他们的国王还高,怎么不能戴?四嫂,小侄女那?”
“四嫂原来有这么高的地位?”皇后娘娘乐得合不拢嘴,说起来女儿,更是开怀:“你小侄女在女子学院,一心要好好学习,我劝说她今天不要去,她说‘十九叔这几天一定忙着给长辈们请安,我等几天再去找十九叔。’”
“小侄女就是聪明。”潇洒吃着四嫂特意给他做的开水滚羊头肉。皇后娘娘试着戴上小皇冠,宫人们给拍照录像,乐得皇后娘娘好似小姑娘一般。潇洒看着也高兴,提议道:“四嫂,四哥不是喜欢扮演?四嫂和四哥一起穿,一起拍照录像。”
“可别提你四哥的小爱好了,”皇后娘娘替皇上羞得慌,“明明就四力半,非要穿上勇士的衣服装打猎高手。还穿着法兰西国王的芭蕾舞衣服,戴着大假发……你小侄女也跟着学,还拍照画画的拿去学院里显摆,来自山东大家的同学们都说,山东的设计大家都比不上你四哥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