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箭阵统领们还想指挥残余弓手反抗,可刚举起令旗,就被鸣镝的清音震得浑身发麻。为首的统领突然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攥着护腕。其他统领见状,也纷纷踉跄跪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撕开护腕内衬——里面竟藏着一张张泛黄的残页,是用鲜血写就的《认罪血疏》,而残页的底本,竟是《黄帝内经》的医理篇章!
“这是……《黄帝内经》的‘血气篇’!”王玄策走近细看,血疏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清晰,“他们竟用医书残页写认罪书!”为首的统领抬起头,满脸泪痕,声音嘶哑:“王正使,我等早已知错!去年阿罗那顺逼我们射杀大唐使团,我们不肯,他就用族人要挟……这《认罪血疏》,是我们偷偷写的,藏在护腕里,只求有朝一日能向大唐谢罪!”
蒋师仁提着陌刀上前,刀身抵在统领肩头:“既知有错,为何还要助纣为虐?城楼上的骨哨、箭囊里的人皮图,哪一样没有你们的参与?”统领浑身发抖,从怀中掏出一卷更完整的《黄帝内经》残页,上面不仅有认罪血字,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显庆十三年秋,阿罗那顺劫佛骨,杀唐使,令我等制骨哨;冬,强鞣唐使皮肤为方位图,不从者族诛……”每一条批注都标着日期,血字已经发黑,显然写了很久。
王玄策接过残页,指尖抚过干涸的血字,突然想起去年逃出生天时,曾看到城楼上有天竺士兵对着东方叩拜——原来那些人就是这些统领,他们早有悔意,却被阿罗那顺的暴政裹挟。空中的“射使罪”血字渐渐淡去,佛骨还在半空泛着金光,鸣镝的清音也缓和下来,变成了轻柔的颤音,像是在安抚这些迷途知返的人。
“王正使,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蒋师仁压低声音,陌刀微微松动,“万一有诈……”王玄策摇头,指着统领护腕里的血疏:“《黄帝内经》是我大唐医书,他们能找到残页,还能用血写就认罪书,绝非作伪。况且,若真心助阿罗那顺,何必藏这些东西?”他转向统领,语气放缓:“你们若真心认罪,就带我们去缴了剩余的弓箭,遣散箭阵士兵。若有半点虚言,休怪我军不客气!”
为首的统领连连点头,挣扎着站起来:“王正使放心!我等愿效犬马之劳!箭阵还有五百余弓手,都被阿罗那顺用族人要挟,只要我等下令,他们绝不会再反抗!”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令旗,朝着城楼上挥舞。城楼上的弓手们看到令旗,纷纷放下弓箭,有的甚至扔下武器,朝着庭院方向叩拜——他们早就不想再为阿罗那顺卖命,只是敢怒不敢言。
蒋师仁提着陌刀跟在统领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王正使,末将随他们去缴械,你在这里守着佛骨和鸣镝。”王玄策点头,伸手接住缓缓落下的佛骨,鸣镝还在掌心震颤,清音萦绕耳畔。他望着蒋师仁和统领们走向城楼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黄帝内经》残页血疏,上面写着:“唐使仁厚,我等却助纣为虐,夜夜受良心谴责,今愿以死谢罪,只求大唐饶过族人……”
城楼上很快传来动静,弓手们纷纷放下弓箭,有的甚至主动将箭矢扔到城下,统领们则指挥着士兵们将硬弓堆在一起,浇上煤油——他们要亲手毁掉这些曾用来射杀唐使的凶器。蒋师仁站在城楼边缘,朝着王玄策挥手:“王正使!都缴械了!没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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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松了口气,抱着佛骨走到庭院中央,鸣镝的清音突然变调,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他抬头看向天空,铜佛残片炸裂后的佛血还在金光中浮动,文成公主“以正克邪,以佛镇弦”的判词渐渐融入金光,化作一道道金线,缠上那些被缴械的硬弓。金线接触硬弓的瞬间,弓身突然浮现出《唐律疏议》的条文,与之前的血字呼应,像是在为这场认罪写下最终注脚。
为首的统领带着其他几位统领走下城楼,手里捧着一卷卷《认罪血疏》,都是用《黄帝内经》残页写的:“王正使,这是所有箭阵士兵的认罪书,每个人都按了手印。我们知道,杀唐使的罪不可赦,只求您能禀报大唐天子,饶过我们的族人……”说罢,他们齐刷刷地跪下,额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
王玄策看着这些满脸悔意的统领,又想起去年使团兄弟倒下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他走上前,将佛骨放在地上,捡起一卷血疏:“你们的罪,不是一句‘知错’就能抵消的。但大唐向来以仁治国,只要你们真心悔改,不再助纣为虐,我可以替你们向天子求情,从轻发落。”
统领们闻言,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叩首:“谢王正使!谢大唐天子!我等愿为大唐效命,哪怕战死沙场,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他们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一年的巨石——自从参与射杀唐使,他们就夜夜被噩梦纠缠,如今能得到大唐的宽恕,已是天大的恩赐。
蒋师仁走过来,拍了拍王玄策的肩膀:“王正使,这些人虽有罪,但也算迷途知返。咱们现在缴了箭阵的械,曲女城的防守就弱了大半,接下来就能专心搜捕阿罗那顺的余党了。”王玄策点头,看向地上的佛骨和鸣镝:“佛骨镇住了箭矢,鸣镝清了人心,文成公主的判词也应验了。这场仗,咱们打得不仅是报仇,更是为了守住大唐的仁与正。”
空中的金光渐渐散去,佛血染金的箭道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有《唐律疏议》的条文还隐约印在硬弓上,像是在提醒所有人——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而真心悔改者,大唐亦能容之。统领们起身,主动带领唐军去收缴其他城门的弓箭,城楼上的天竺士兵们看到佛骨和鸣镝,也纷纷放下武器,有的甚至加入唐军,要帮着搜捕阿罗那顺的余党。
王玄策站在庭院里,抱着佛骨,掌心的鸣镝还在轻轻震颤。他望着这座渐渐平静下来的曲女城,想起去年逃出生天时的狼狈,想起这一路借来的吐蕃一千二百骑、泥婆罗七千骑,想起文成公主的密令、鸿胪寺密探的金针、玄奘法师的守城注,还有那些用性命传信的兄弟……所有的付出,都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蒋校尉,”王玄策转身看向蒋师仁,眼神坚定,“下令全军,守住曲女城的四门,不许放走一个阿罗那顺的余党。同时,让人好好安葬去年遇害的兄弟和密探们,他们的仇,咱们快报完了。”蒋师仁抱拳应诺:“末将领命!王正使放心,兄弟们的遗骸,末将一定好好安葬,让他们能魂归大唐!”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曲女城的城楼上,佛骨在王玄策怀中泛着柔和的光,鸣镝的清音渐渐消失在风中。统领们带着唐军在城内巡查,曾经的箭阵士兵们如今成了唐军的帮手,城内的天竺百姓们也走出家门,看着这支为唐使报仇的军队,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敬畏。
王玄策知道,这场复仇还没结束,阿罗那顺还没抓到,佛骨也需要送回长安。但他不再着急,因为他知道,有佛骨镇弦,有正义在身,有八千余骑兄弟并肩作战,剩下的路,他们一定能走得稳稳当当。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佛骨,想起文成公主“以正克邪,以佛镇弦”的判词,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大唐的尊严,他们守住了;兄弟的冤屈,他们即将洗刷。
第五节 :金蝗蔽日
曲女城的夕阳刚沉到佛塔檐角,空中浮动的所有金光突然如潮水般收束,朝着西北城头涌去。金光汇聚的瞬间,竟凝成一道挺拔身影——银甲亮胄,手持长枪,正是大唐卫国公李靖的虚影!虚影虽由光组成,却自带千军万马的气势,目光如炬地扫过城下的八千余骑,随即抬手抛下一支青铜听风筒。听风筒刚离手,就化作三百道金线,如游龙般贯穿城楼上残存的弩阵,金线所过之处,崩碎的弩机、断裂的箭杆尽数被缠绕,在空中织成一张金色大网。
“是卫公!”王玄策站在箭垛旁,断足微微发颤,他曾在长安的凌烟阁见过李靖的画像,此刻虚影的神态、甲胄纹路,与画像分毫不差,“卫公显灵,是在助咱们破阵!”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断足,踏上最靠近身前的一道金线。金线刚承住他的重量,就突然发烫,掌心的青铜鸣镝与怀中的《认罪血疏》同时飞出,被金线牵引着腾空而起。鸣镝的“贞观卅三年”铭文、血疏的《黄帝内经》残页字迹,在云端交织缠绕,竟凝成几行苍劲大字——是《大唐西域记》终章的预言:“箭阵既破,王旗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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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痕泛着金光,每一笔都如刀削斧凿,顺着风传向远方,吐蕃骑兵的狼头旗、泥婆罗的黑色头巾都跟着猎猎作响。蒋师仁提着陌刀奔来,甲胄上还沾着缴械时的箭羽,见状猛地挥刀劈向空中——陌刀精准切入金线织就的大网,瞬间吸收了所有箭矢破空的锐响,连远处城楼上守军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刀身吸尽声响后,突然泛出墨色字迹,竟是太宗皇帝《圣教序》的终句:“万籁俱寂,盛唐长鸣”!
“王正使!刀上有太宗皇常的字!”蒋师仁盯着刀身,声音激动得发颤,“这是在说,只要破了王旗,盛唐的威名就能传遍西域!”王玄策点头,目光锁定城头那面绣着阿罗那顺名号的黑色王旗——旗面残破,却仍在风中招展,像是在挑衅唐军的威严。“蒋校尉,劈了那面旗!”王玄策指着王旗,断足在金线上站稳,“卫公的金线、太宗的字,都是在为你助威!”
蒋师仁应了声,握紧陌刀,纵身跃起,踩着金线朝着王旗冲去。刀身的《圣教序》字迹随着他的动作闪烁,墨色与金线的金色交织,在半空划出一道亮眼弧线。城楼上的守军见状,赶紧举刀阻拦,却被金线织成的大网弹开,根本近不了蒋师仁的身。陌刀离王旗越来越近,刀气已经逼得旗面微微蜷缩,就在刀身即将触到旗面时,刀身的“万籁俱寂,盛唐长鸣”八字突然炸裂,墨色光浪震得整个城头都在发抖!
“噗!”王旗的旗杆应声断裂,黑色旗面如断线的风筝般飘落,城楼上的守军见状,脸色骤变,有的甚至后退几步,不敢再上前。蒋师仁落在城头,陌刀拄地,望着飘落的王旗,大喊:“王旗已斩!曲女城的箭阵,破了!”城下的八千余骑齐声欢呼,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麻,吐蕃骑兵举起火箭,泥婆罗士兵挥舞弯刀,欢呼声盖过了城内所有动静。
就在此时,空中的李靖虚影突然抬手,指向王玄策怀中的铜佛残片。残片感应到虚影的指引,缓缓飘向空中,在金线大网中央彻底消散。消散前,残片迸发出漫天金粉,如细雨般落在城下的残弓上,金粉触到弓身的瞬间,竟烙下八个小字:“鹰哨已哑,唐弓永张”!字迹深入弓木,即使弓身崩裂,也清晰可见,像是在为这场战斗写下注脚——天竺的骨哨鹰啸已哑,大唐的弓箭永远张扬。
金粉落尽,李靖的虚影也渐渐淡去,只留下三百道金线还在空中交织。王玄策低头看向城下,那些被金线缠绕的弩阵残骸,正缓缓落地,崩断的弓弦散落在城砖上,有的还在微微震颤。突然,所有崩断的弓弦末端,都冒出一点金光,金光渐凝,竟结出三百枚小巧金铃!每枚金铃都只有拇指大小,铃身刻着“鸿胪寺”三字,铃舌是用细如发丝的金针制成——正是鸿胪寺密探特制的信号铃!
“是密探们的铃!”王玄策伸手接住一枚飘落的金铃,铃身还带着暖意,“这些金铃,是兄弟们在天有灵,在为咱们庆贺!”金铃在空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三百枚金铃同时作响,竟组成一段熟悉的旋律——是大唐的《得胜乐》!旋律顺着风传向远方,吐蕃骑兵跟着节奏挥舞长枪,泥婆罗士兵踏着节拍敲击弯刀,连城楼上那些投降的天竺守军,都忍不住跟着点头。
蒋师仁从城头跃下,落在王玄策身边,陌刀上的《圣教序》字迹已淡去,却仍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王正使,王旗虽斩,可曲女城的城门还没攻破,阿罗那顺也藏在城里没出来。”王玄策点头,摩挲着手中的金铃,目光望向城内深处:“不急,箭阵已破,王旗已斩,咱们现在占了先机。吐蕃的一千二百骑守住西北门,泥婆罗的七千骑围住东南门,先把城围起来,断了他们的粮草和退路。”
吐蕃将领闻言,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王正使放心!末将这就带兄弟们去守西北门,一只鸟都别想飞出去!”泥婆罗将领也跟着抱拳:“我带七千骑围东南门,只要阿罗那顺敢出来,定让他有来无回!”两人说罢,转身各自领命而去,八千余骑很快分成两队,朝着东西两门进发,金线织成的大网还在空中悬浮,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将曲女城牢牢困住。
王玄策走到护城河边,将手中的金铃轻轻放在水面上。金铃顺着水流漂向对岸,铃身的“鸿胪寺”三字在夕阳下泛着光,像是在告慰护城河里浮尸的英灵。他想起去年使团遇害时,兄弟们也是这样,在这条河边倒下,鲜血染红了河水;如今,金铃漂过,河水仿佛都变得清澈,像是在洗去往日的血腥。
蒋师仁走到他身边,看着漂远的金铃,轻声道:“王正使,咱们虽然还没攻破曲女城,可箭阵破了,王旗斩了,阿罗那顺已成瓮中之鳖。等咱们围得再紧些,断了他们的水和粮,用不了几天,他们就得乖乖投降。”王玄策点头,抬头看向空中的金线和金铃:“卫公显灵,先帝的字,公主的判词,兄弟们的金铃,都在帮咱们。这场仗,咱们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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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的天竺守军已经完全放下了武器,有的靠在城砖上休息,有的帮唐军搬运弩阵残骸,还有的在擦拭那些刻着“鹰哨已哑,唐弓永张”的残弓。为首的箭阵统领走到王玄策面前,手里捧着一碗清水:“王正使,城里的水还干净,您喝口水歇歇。阿罗那顺藏在城主府的密道里,里面有粮食,可撑不了几天。我愿带您去密道入口,只求您破城后,能饶过城里的百姓。”
王玄策接过清水,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统领:“只要百姓不反抗,大唐绝不会伤害他们。但阿罗那顺,必须交由大唐处置,为去年的二十七位兄弟抵命。”统领连连点头:“是是是!阿罗那顺残暴不仁,不仅杀了大唐使团,还苛待百姓,城里的人早就恨他入骨!只要能杀了他,百姓们都会感激大唐!”
蒋师仁握着陌刀,警惕地看着统领:“王正使,要不要先派人跟着他去探探密道?免得有诈。”王玄策摇头,将清水递还给统领:“不用,他若有诈,刚才就不会主动缴械,更不会说出密道的事。你带几个人,跟着他去密道入口看看,记住,只探路,别贸然进去。”蒋师仁应了声,带着两名吐蕃士兵,跟着统领朝着城主府方向走去。
王玄策留在护城河边,望着空中的金线和金铃。三百枚金铃还在作响,《得胜乐》的旋律萦绕不散,金线织成的大网渐渐变淡,却仍在守护着城下的唐军。他摸了摸怀中的佛骨,佛骨泛着柔和的光,掌心的青铜鸣镝还在轻轻震颤,像是在与金铃的旋律呼应。
夕阳彻底落下,夜幕降临,曲女城的灯火渐渐亮起,却没了往日的喧嚣。城外,吐蕃骑兵的篝火连成一片,泥婆罗士兵的弯刀在火光下闪着冷光;城内,守军放下武器,百姓们紧闭门窗,等待着这场复仇的终局。王玄策知道,攻破曲女城、抓住阿罗那顺只是时间问题,而此刻,金线未散,金铃未停,大唐的旗帜虽未插上城头,可盛唐的威名,已经借着这金蝗蔽日的景象,传遍了五天竺的土地。
他抬头望向星空,仿佛看到李靖的虚影、文成公主的笔迹、先帝的《圣教序》,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密探们,都在星空望着他。王玄策握紧拳头,心里默念:兄弟们,再等等,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带着佛骨回长安,让阿罗那顺为你们抵命,让大唐的旗帜,在曲女城的城头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