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焦骨现踪
殑伽河下游的晨雾尚未散尽,浑浊的河水便裹挟着一股焦糊味翻涌而来。王玄策身披玄色锦袍,腰悬唐横刀,立于临时搭建的火葬台边缘,目光如炬地盯着河面。他身后,蒋师仁一身明光铠,手按陌刀刀柄,八千余骑人马列成整齐方阵——其中一千二百骑来自吐蕃,甲胄上还沾着雪山的寒气;七千骑则是泥婆罗援军,腰间弯刀的银鞘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支部队是两人历经三月奔波借来的复仇之力,只为洗刷去年天竺袭杀大唐使团的血海深仇——彼时二十八名使团成员血染天竺驿馆,唯有他这个“王正使”与蒋校尉拼死突围,今日终于兵临殑伽河畔,却未料战局先被河面异象打乱。
“王正使!”蒋师仁突然勒紧马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河面漂来东西!”
王玄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数十具黑乎乎的物体正随着河浪起伏,顺着水流朝己方阵营漂来。他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河边,俯身拾起一根枯枝,拨开最靠近岸边的一具“物体”——那竟是一具焦黑如炭的浮尸!皮肤早已碳化,紧紧贴在骨骼上,手指触之便簌簌掉渣。更令人心惊的是,他接连拨开三具浮尸,每具尸体的骨骼裂痕中,都嵌着一枚黄铜钉子,钉帽上“贞观廿二年太医署”的铭文清晰可辨,此刻正有淡青色的药液从钉帽缝隙渗出,凑近一闻,除了腐臭,还有一丝奇异的药香,而药液在阳光下凝结的纹路,竟是梵文的“瘟”字。
“足足三百具!”负责清点的吐蕃将领策马奔来,声音发颤,“每具身上都有这种铜钉,再往下游漂,恐怕要撞上我们的渡河战船!”
王玄策眉头紧锁,伸手摸向腰间——那里系着一根金线,线尾缀着一枚小巧的银钩,是当年文成公主出使吐蕃时,赠予他的“断足金线”,据说能辨毒物、探古物。他解下金线,缓缓伸向一具浮尸的肋骨处,银钩刚触到焦骨,金线便突然绷紧,如同活物般刺入骨骼裂痕。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金线从骨缝中勾出一件青铜器物,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垢,却仍能看出是一柄药铲的形状。
蒋师仁快步上前,抽出陌刀轻轻刮去药铲上的黑垢,青铜表面立刻显露出清晰的刻字——正是《黄帝内经》中“防疫篇”的原文!可不等两人细看,药铲上的刻字突然变得模糊,王玄策伸手一摸,指尖沾到一层粘稠的黑褐色液体,凑近鼻尖,一股腥腻的尸油味扑面而来:“是尸油!这药铲被尸油浸泡过,刻字快被侵蚀没了!”
话音未落,蒋师仁突然抽出陌刀,朝着身旁一具完整的焦尸胸腔劈去。陌刀锋利无匹,只听“嗤啦”一声,焦黑的尸身瞬间被劈开,本以为会涌出漫天灰烬,可从尸腔中滚落的,竟是一个密封的铜管!铜管约有小臂长短,表面裹着一层防水的兽皮,蒋师仁小心翼翼地剥去兽皮,用刀尖挑开铜管封口,从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羊皮纸展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纸上用吐蕃文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末尾还印着一个血色的印章,正是吐蕃大论的私印!王玄策逐字细读,脸色愈发阴沉:“是密令!吐蕃大论竟与天竺勾结,让他们‘焚尸传瘟’,想用瘟疫拖住我们渡河!”
蒋师仁攥紧陌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群鼠辈!去年杀我使团兄弟,今日又想用瘟疫害人,简直丧心病狂!”
就在此时,火葬台旁突然传来“当啷”一声轻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枚铜佛残核从一具焦尸的头骨中滚出,正好落在青铜药铲上。残核接触到药铲的瞬间,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佛血一般,顺着药铲的刻字蔓延开来。诡异的是,这“佛血”与药铲上的尸油相遇后,竟瞬间变成了金色,沿着刻字流动的轨迹,在药铲表面凝结出七个小点——每个小点旁,都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吐蕃文,正是七处焚尸坑的坐标!
“原来如此!”王玄策眼前一亮,“这药铲是文成公主当年埋下的,就是为了防备此类瘟疫,这铜佛残核恐怕也是她留下的后手,专门用来标记焚尸坑!”
可不等众人松口气,对岸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王玄策举起望远镜望去,只见天竺阵营中的焚尸僧正整齐地站在河边,手中握着骨杖,似乎在准备什么仪式。可下一秒,那些焚尸僧突然纷纷倒地,口吐黑血,瞬间没了气息。
“不对劲!”蒋师仁立刻下令,“让斥候去看看!”
斥候快马渡河,片刻后便带着一根骨杖返回,脸色惨白地递到王玄策面前:“王正使,您看这骨杖……”
王玄策接过骨杖,入手便觉沉重,仔细一看,骨杖的材质竟不是普通的兽骨,而是人的腿骨!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用刀尖挑开骨杖顶端的孔洞,从中抽出一张残破的纸页——纸上印着《金刚经》的经文,可纸页边缘泛着黑绿色,凑近一看,上面布满了细小的菌斑,显然带着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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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唐军的腿骨!”蒋师仁一眼便认出,骨杖上还残留着唐军铠甲的金属碎片,“去年我们突围时,不少兄弟中了埋伏,尸骨恐怕都被他们挖出来做了这东西!”
王玄策紧紧攥着骨杖,指节泛白,眼中怒火熊熊:“好一个‘焚尸传瘟’,好一个用我唐军尸骨做凶器!蒋校尉,传我命令——”
他转身看向八千余骑人马,声音响彻河畔:“立刻按药铲上的坐标,捣毁七处焚尸坑!渡河战船加快准备,今日午时,我们踏平天竺营寨,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报仇!报仇!”八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殑伽河浪涛翻滚,吐蕃骑兵的马嘶与泥婆罗弯刀的出鞘声交织在一起,与河面漂浮的焦尸、药铲上的金色坐标、带毒的《金刚经》残页,共同编织成一场复仇与防疫交织的血战序幕。蒋师仁握紧陌刀,目光坚定地看向王玄策:“王正使放心,末将定率部捣毁焚尸坑,绝不让瘟疫蔓延!”
王玄策点头,再次望向对岸——天竺营寨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可他知道,这场复仇之战,不仅要靠刀枪,还要先破这焚尸传下的瘟疫。他将青铜药铲递给身旁的医官:“立刻研究药铲上的‘防疫篇’,结合太医署的铜钉药液,配制解药!”随后又看向蒋师仁:“蒋校尉,你率三千骑去捣毁焚尸坑,务必小心,若遇天竺守军,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蒋师仁翻身上马,抽出陌刀直指前方,“吐蕃骑兵随我左翼,泥婆罗兄弟随我右翼,出发!”
三千铁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最近的焚尸坑坐标奔去。王玄策立于火葬台,望着他们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铜佛残核——佛血凝成的坐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提醒着他,这场战争,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守护大唐的尊严与将士的性命!
第二节: 骨杖密码
王玄策捏着从骨杖中抽出的《金刚经》残页,指腹摩挲着纸页边缘的黑绿菌斑,耳畔还回荡着蒋师仁率部远去的马蹄声。他立于火葬台边缘,身后八千余骑人马正紧锣密鼓地检修渡河战船,吐蕃骑兵擦拭着铠甲上的雪渍,泥婆罗将士则将弯刀在河水中反复冲洗,试图驱散空气中的焦腐味。可这残破的经页,像一块巨石压在王玄策心头——经文中的毒素若真随尸油、铜钉药液扩散,不仅渡河之战难以为继,就连借来的援军都可能遭瘟疫重创。
“王正使,这经页上的菌斑……”身旁的医官凑上前来,刚想伸手触碰,却见残页突然冒出淡蓝色火苗。王玄策猝不及防,手中的经页瞬间被火焰包裹,可奇怪的是,火焰并未灼烧他的指尖,反而带着一丝清凉。不等众人惊呼,燃尽的灰烬竟没有飘落,反而在空中盘旋起舞,如同有生命般汇聚成一行行工整的楷书——正是《大唐西域记》中早已失传的“焚尸防疫篇”!
“竟是玄奘大师留下的文字!”医官失声惊呼,“当年玄奘大师西行天竺,曾专门记载过焚尸防疫之法,可惜传回长安后‘防疫篇’不慎遗失,没想到竟藏在这经页灰烬中!”
王玄策凝视着空中的灰烬文字,逐字逐句研读:“‘焚尸需隔三里,以净火驱邪,若遇尸中藏毒,当寻五印度净火炉,以佛器引之……’”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蒋师仁竟去而复返,手中陌刀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在途中发现了异常。
“王正使!末将刚率部行至半程,见河底似有异物反光,便折返回来请您定夺!”蒋师仁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语气急促。王玄策心中一动,立刻示意蒋师仁带他前往——空中的灰烬文字恰好提到“五印度净火炉”,河底的异物或许就是关键。
两人快马来到蒋师仁所说的河段,此时晨雾已散,阳光穿透浑浊的河水,隐约能看到河底有青铜色的轮廓。蒋师仁握紧陌刀,双脚在马镫上一蹬,纵身跃起,陌刀带着凌厉的刀气劈向河面!“哗啦”一声,河水被刀气震开一道缺口,河底的沉积层瞬间翻涌,一尊半埋在泥沙中的青铜药炉赫然显现——炉身刻着五颗梵文宝珠,宝珠之间环绕着“五印度净火”五个篆字,此刻正随着河水的波动,迸发着淡金色的消毒光波,接触到光波的河水,竟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
“是净火炉!”王玄策大喜过望,立刻让人下河将药炉抬上岸。药炉刚一脱离水面,王玄策便想起之前从焦尸头骨中滚出的铜佛残核,急忙从怀中取出。当铜佛残核嵌入药炉顶端的凹槽时,炉身的“五印度净火”篆字突然光芒大盛,金色光波朝着河面扩散而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漂浮在河面的三百具焦尸,竟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集体翻身,焦黑的骨骼在空中拼出一条蜿蜒的路线,从殑伽河上游一直延伸到天竺营寨后方。王玄策俯身细看,骨骼拼接的路线上,还隐约能看到用梵文标注的记号,显然是天竺焚尸队的秘密行军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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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是想沿着这条路线,将带瘟的焦尸运到我们后方!”蒋师仁咬牙切齿,刚想下令派人截断路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负责警戒的吐蕃骑兵突然从马背上坠落,身体抽搐着,铠甲内衬竟渗出黑绿色的汁液。
王玄策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用刀挑开一名吐蕃骑兵的铠甲内衬——里面缝着一张泛黄的布条,布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方,竟是唐军医官常用的《肘后备急方》防疫条!可此刻,防疫条上的字迹已被黑绿色毒素浸染,原本用来防疫的布条,竟成了传播毒素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