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鳄食溃兵

“鳄群在引路!”蒋师仁振奋地挥动陌刀,“这是要将他们赶进咱们的包围圈!”

王玄策凝视着鳄群推进的方向,忽然注意到河心处的水流变得异常湍急,浑浊的水面下似乎有重物在缓缓上浮。“小心!”他话音刚落,七具身着天竺铠甲的尸体便破水而出,直立着浮在水面上,铠甲上的护心镜早已碎裂,露出黑洞洞的腹腔。

小主,

蒋师仁策马靠近,陌刀刀尖轻轻拨开一具尸体的铠甲,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尸体的腹腔里根本没有内脏,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泛着冷光的金属零件——曲形弓臂、锋利弩箭、齿轮机关,赫然是唐军当年被天竺人劫掠的“九转连环弩”零件!这种弩箭能连发九矢,射程远超寻常弓弩,当年失窃时曾让朝廷震怒不已,没想到竟被藏在了这里。

“这些零件……”王玄策正欲细看,那些散落在水面的零件突然动了起来。齿轮自动咬合,弓臂相互拼接,弩箭顺着滑轨嵌入箭槽,零件在水流的推动下飞速聚集,竟在河心自行组装成了七架完整的九转连环弩。更令人惊叹的是,弩身相连之处搭起了宽厚的木板,七架弩箭恰好组成一座横跨河道的浮桥,桥板表面刻着一行鎏金古藏文,经蒋师仁辨认,正是文成公主的预言:“鳄齿所向,即敌葬处”。

“好一个鳄齿所向!”王玄策猛地握紧青铜哨笛,笛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急促的节奏。河心的九转连环弩突然发射,九支弩箭如同流星般划破长空,精准命中芦苇荡中隐藏的吐蕃残军——他们刚换上天竺铠甲,还未来得及混入溃兵队伍,便被弩箭射穿了咽喉。

“吐蕃骑兵听令!沿浮桥冲锋,堵住芦苇荡出口!”蒋师仁高声下令,手中陌刀直指浮桥。一千二百名吐蕃骑士立刻催动战马,马蹄踏在浮桥的木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泥婆罗的七千骑兵则分成两队,沿着水道图标注的浅滩包抄,将天竺溃兵与吐蕃残军彻底困在了芦苇荡中。

王玄策缓步走上浮桥,脚下的木板因承重微微下沉,刻着预言的鎏金文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低头望向水中的鳄群,那些战鳄正围绕着浮桥游动,铁鳞反射的光芒与弩箭的寒光交织在一起。远处的芦苇荡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与火光,火油被点燃后燃起熊熊烈焰,将天空染成了暗红色——那是复仇的颜色,也是告慰使团二十七位忠魂的颜色。

蒋师仁催马来到王玄策身边,陌刀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却更添几分肃杀之气。“王正使,残军已无路可逃,天竺溃兵纷纷投降!”他语气中难掩激动,“咱们终于为兄弟们报仇了!”

王玄策望着燃烧的芦苇荡,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随即又恢复了坚毅。他抬手举起青铜哨笛,笛音变得悠远而庄重,河中的战鳄渐渐平静下来,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头顶的鳞甲,如同守护河道的沉默卫士。“这只是开始,”他沉声道,“天竺王还在王城之中,当年的血债,须得一一清算。”

浮桥之上,九转连环弩的弩箭仍在不断发射,将试图突围的残兵一一射杀。文成公主的预言在火光中格外清晰,鳄齿所指的方向,正是敌人最终的葬身处。

第三节 :弩桥锁生

九转连环弩搭成的浮桥在河风中微微晃动,王玄策踩着宽厚的桥板稳步前行,玄色官袍下摆扫过木板表面,带起细微的粉末。刚走到桥中央,他忽然察觉到脚底传来异样的粗糙感,不似寻常木料的顺滑。俯身细看,桥板的纹理间竟藏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虽经压制仍依稀可辨——“阿耆尼国,出火浣布,色如朝霞”,正是《大唐西域记》中的文句。

“这桥板竟是经文残页压制而成!”王玄策指尖拂过字迹,突然感到一丝清凉,玄奘法师批注“此地产解毒草,可解瘴疠”的位置,正有淡绿色的粉末缓缓渗出,落在手背上化作一层细密的薄膜。他猛然想起昨日渡河时,几名泥婆罗骑兵不慎沾染河中毒瘴,此刻想来,这浮桥不仅是通路,更是暗藏生机的解毒屏障。

“王正使,这桥板怕是有蹊跷!”蒋师仁的呼喊从桥那头传来,他正警惕地盯着桥身连接处,陌刀横在胸前。方才吐蕃骑兵冲锋时,他隐约听见桥板下有机关转动的声响,此刻见王玄策驻足细查,立刻催马靠近。话音未落,他手腕翻转,陌刀带着破空之声劈向桥身侧面——这一击本是试探,却听“铮”的一声脆响,刀刃与桥板相撞的瞬间,无数光点从木板中飞溅而出。

王玄策定睛看去,飞溅的哪里是木屑,竟是三百枚带着倒刺的铜钉!每枚铜钉都只有拇指长短,尖端的倒刺闪着寒芒,钉身侧面赫然刻着极小的人名:“工匠李三”“锻甲张五”“造弩王七”……全是当年随使团西行、负责打造军械却惨遭杀害的唐军工匠。蒋师仁伸手接住一枚铜钉,指腹抚过冰冷的人名,眼眶瞬间泛红:“这些兄弟,连尸骨都没能还乡,竟被藏在了这里!”

王玄策胸口阵阵发闷,怀中的铜佛残核似有感应,突然迸发出细碎的金粉。金粉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聚拢,纷纷扬扬裹住那些飞溅的铜钉,原本冰冷的铜钉瞬间被镀上一层金光。就在金粉完全覆盖铜钉的刹那,浮桥突然剧烈震颤,桥板下传来“咔嗒咔嗒”的机关转动声——七架九转连环弩的弓弦同时绷紧,原本低垂的弩臂缓缓抬起,锋利的箭尖齐齐对准南岸芦苇荡的溃兵,每一支都直指咽喉要害。

小主,

“嗡——”弩箭上弦的闷响刚过,南岸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王玄策扶着桥边的弩身远眺,只见那些试图冲破火墙突围的天竺残兵,刚踏入芦苇荡外的滩涂,脚下便突然炸开一团团火光,人仰马翻的瞬间,鲜血染红了整片浅滩。蒋师仁起初以为是预设的陷阱,可细看之下却惊得瞳孔骤缩:那些残兵踩中的根本不是土制陷阱,而是一片片凸起的鳄鱼背甲!

三百条战鳄不知何时已潜入浅滩,只露出头顶最坚硬的鳞甲,远远望去与河中的礁石别无二致,竟组成了一座隐蔽的“地雷阵”。每片凸起的鳞甲下都暗藏着黑色火药,一旦被重物踩踏便会引爆,方才的火光正是火药爆炸所致。此刻的鳄群如同精准的执行者,背甲炸开后立刻潜入水中,只留下滩涂上挣扎的残兵与弥漫的硝烟。

“是以鳄为引,以火为杀!”王玄策低声惊叹,玄奘批注的解毒药粉、工匠名字的铜钉、暗藏火药的鳄甲,环环相扣的布置竟全是当年埋下的伏笔。他正欲开口下令,突然感到脚下的浮桥剧烈晃动,爆炸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将河道中央的河水掀开——浑浊的水流被硬生生推向两岸,露出了干涸的河床底部,阳光直射而下,照亮了刻在河床上的巨大梵文。

蒋师仁策马冲到河床边缘,仰头辨认着那些古老的文字,许久后才声音凝重地开口:“王正使,这是玄奘法师当年刻下的梵文,意为‘杀业终偿,因果不虚’。”

王玄策缓步走下浮桥,踏上干裂的河床。那些梵文刻痕深邃,边缘还留着凿刻的痕迹,显然是玄奘西行路过此地时,特意留下的警示。他望着南岸仍在燃烧的芦苇荡,听着残兵的哀嚎与弩箭的破空声,忽然想起去年使团遇害前,老法师曾赠予他一枚佛珠,说“凡事皆有因果,恶因必结恶果”。如今想来,那时的法师或许早已预见今日的结局。

“放箭!”蒋师仁的怒喝打断了他的思绪。南岸的残兵见突围无望,竟举起手中的百姓当盾牌,试图逼迫吐蕃骑兵退让。王玄策眼神一冷,举起青铜哨笛吹响急促的节奏,浮桥上的九转连环弩立刻响应,弩箭如同暴雨般射出,却精准地避开了百姓,尽数穿透了残兵的胸膛。

铜钉上的金粉渐渐消散,露出原本的青黑色,却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河床上的梵文被重新涌回的河水淹没,只留下“因果不虚”四个字在王玄策心头回荡。三百枚铜钉如同三百个忠魂,见证着这场迟来的复仇;暗藏火药的鳄甲如同沉默的判官,执行着因果的裁决;而这座由经文、弩箭与忠魂铸成的浮桥,既是通往胜利的道路,更是锁住敌人生机的铁闸。

蒋师仁催马来到王玄策身边,陌刀指向远处的天竺王城方向,眼中满是坚毅:“王正使,残兵已清,下一步便是直捣王城,擒获天竺王!”

王玄策抬手望向王城的方向,阳光穿过硝烟,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握紧怀中的铜佛残核,感受着那残留的温度:“走吧,让天竺王也看看,什么是‘杀业终偿’。”

浮桥上的弩箭仍在不断发射,每一支都带着唐军的怒火与忠魂的期盼。河水重新覆盖了河床,却盖不住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仇恨与因果,正如玄奘法师所言,欠下的血债,终究要一一偿还。

第四节 :梵业证果

火药爆炸的余温仍炙烤着滩涂,王玄策拖着断足踏入爆心中央,焦黑的泥土在脚下碎裂,混着未干的血迹黏在官袍下摆。断足处的金线不知何时挣脱了布帛束缚,如灵动的银蛇在地面游走,末端的尖刺轻轻触碰着散落的鳄甲碎片,竟泛起细碎的金光。他俯身稳住身形,指尖刚触到地面,金线突然腾空而起,朝着河道中聚拢的鳄群飞去。

“王正使,当心!”蒋师仁策马紧随其后,陌刀横在胸前戒备。可下一瞬,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收住了缰绳——三百条战鳄在金线的牵引下齐齐上浮,巨大的身躯以河为纸、以鳞为墨,竟缓缓铺开成一幅巨大的文字阵列。阳光穿透硝烟照在鳞甲上,每片铁鳞反射的光斑恰好组成一个篆字,连起来正是《唐律疏议》中“擅杀唐使”的罪条全文:“诸化外人,同类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以法律论……若杀唐使,斩立决,籍其家。”

那些仍在挣扎的天竺残兵见状,瞬间瘫软在地,当年杀害使团时的嚣张气焰早已被恐惧吞噬。王玄策立于爆心高坡,望着河面如活字印刷般铺展的罪条,断足的疼痛似乎都轻了几分——这是来自大唐律法的审判,也是二十七位忠魂期盼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