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之人?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赵德芳。
是赵德芳自己的意思?还是……他背后之人的意思?
苏明理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对自己青眼有加,却又始终保持着一丝审视的学政大人——徐阶。
也想到了那位从未谋面,却通过赵德芳与自己产生间接联系的布政使——周延儒。
他意识到,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引起了更高层面存在的注意。
他们对自己,是好奇?是欣赏?还是……忌惮?
苏明理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想要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做成一番事业,就必然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与压力。
既然躲不掉,那便无需再躲。
他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天边那轮残月,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既然这么想看,那便让你们看个清楚明白吧。”
他心中,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
他不仅要让他们看,还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成为自己这架“实学”战车,滚滚向前的重要推力!
他知道,那架即将改变清河县农业格局的新式水车,它的“首秀”,必须要足够震撼,也要有足够分量的观众。
而赵德芳,无疑是送上门来的,最合适的人选。
小主,
赵德芳终究没有等到探子的回报。
派出去的两名心腹,回来后只带回了“守卫森严,无法靠近”八个字,以及对那座神秘工坊的诸多猜测。
这反而愈发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让他对苏明理的评价,再次拔高了一层。
一个能将乡野间的宗族力量,整合成一支令行禁止、堪比军中斥候的护卫队伍的八岁少年,其组织能力与掌控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神童”的范畴。
正当他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察之”时,一份拜帖,却主动送到了县衙。
发帖人,正是苏明理。
帖中言辞恳切,先是感谢了赵知县一直以来的关照,随后话锋一转,说自己近日偶得一精巧“农器”,其效用或可裨益一县之农桑,不敢自专。
三日之后,将于村中工坊进行演示,恳请赵父母莅临斧正。
“农器?”赵德芳捏着拜帖,眉头微挑,随即抚掌而笑,“好一个苏明理!好一招‘开门揖盗’!”
他身旁的师爷凑上前,不解地问道:“大人,何为开门揖盗?”
“先生有所不知,”赵德芳将拜帖递给师爷,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我正愁如何探查他的虚实,他便主动为我敞开了大门。他这哪里是请我‘斧正’,分明是算准了我的心思,大大方方地请我去看个明白。这份从容,这份气度,当真不像个孩子。”
师爷看完拜帖,亦是啧啧称奇:“此子……心智近妖啊。他这是料定大人不会对他不利,索性化被动为主动,将一场暗中的窥探,变成了一次光明正大的官方视察。”
“不错。”赵德芳点头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他所做之事,光明磊落,无不可对人言。同时,也是在借我的势。”
“借势?”
“你想想,若这‘农器’当真如他所言,是能裨益一县农桑的利器。经由我这位知县大人亲眼见证,再上报州府,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功绩。他苏明理,便从一个单纯的秀才,摇身一变,成了于国有功的‘发明家’。日后,谁还敢轻易动他?”赵德芳的分析一针见血。
师爷听得恍然大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好深的心计!他这是将大人的‘察之’,变成了他自己的‘护身符’!”
“阳谋,这便是阳谋。”赵德芳感慨道,“他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让你明知他的意图,却又不得不顺着他的路走下去。因为,这对你我,同样有天大的好处。”
作为一县主官,最大的政绩,莫过于“劝课农桑,仓廪充实”。
若苏明理真能拿出一样足以大幅提升农业产量的东西。
那这份功劳簿上,他赵德芳的名字,必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去,备马。”赵德芳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倒要亲眼看看,他苏明理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另外,也给刘县丞送个信,请他一同前往。这等好事,可不能少了他。”
他心中清楚,刘文正与苏明理关系匪浅,其子更是苏明理的弟子。
拉上他,既是示好,也是多一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