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家法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3577 字 13天前

关帝庙那场大茶阵,红姨个鸨母没资格去,他可是实打实排在队伍里全程看下来的。

他二话不说,转身跑到红姨身边,抬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红姨那张涂满脂粉的脸上。

“冚家铲!生鸡盲啊你!”

管事压低了声音,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小声骂道,“仲唔快点跪低!想死咩你!”

“我们两条命仔今日生定死,就睇呢位爷点发落?啦!快点啊!”

红姨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她兀自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何平日里对自己还算客气的烟馆管事,今日竟会如此粗暴。

却只听见场中间那个戴着宽檐帽的男人,用一种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楚的、冰冷的声音,缓缓说道:

“今晚,我冈州会馆清理门户,处置家事。唔关事嘅,闩门闩窗,唔好多管闲事。”

“各位请吧。”

红姨听到“冈州会馆”、“清理门户”这几个字,再联想到方才烟馆管事那惊恐的表情和陈永福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是他!

那个煞星!

那个接管了冈州会馆,在关帝庙前逼死协义堂堂主叶鸿,让整个唐人街震到散的陈九!

红姨只觉得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冰冷而肮脏的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完了……全完了……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撞上了这么一个活阎王!

人群中,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显然是刚从哪个鸡笼里鬼混出来,还未完全清醒。

他摇摇晃晃地拉开挡在身前的人,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吵乜春啊?老子好梦正酣……你……你算边个草包啊?够胆阻住我们三邑会馆的兄弟做生意?!?”

他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那醉汉的右手手腕,竟被齐齐斩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王崇和面无表情地收回长刀,刀刃上,一滴血珠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洇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他甚至没有看那在地上翻滚哀嚎的醉汉一眼,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吓得噤若寒蝉的看客。

陈永福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今日这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他猛地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高喊:“各位!各位街坊邻里!散水啦!散水啦!当……当俾面我们冈州会馆!唔好再睇啦!识做啲啦!”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绝望。

陆陆续续地,一些胆小的看客开始悄悄向后退去,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仍有不少好事之徒,依旧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冈州会馆如今隐隐有些失了势,除去阳和、合和两家没什么存在感的会馆,剩下的三邑、人和、宁阳会馆几乎是站在了冈州会馆的对立面。

小摩擦不断,早没什么面子可谈。

就在这时,巷子的两头,突然传来一阵更为密集、也更为沉重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亮如同两条蜿蜒的火龙,迅速向巷子中央逼近。

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色短打的汉子,手持雪亮的砍刀和短斧,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鬼一般,将整个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身上的杀气,比春香楼和福寿堂的打仔加起来还要浓烈数倍!

小主,

为首的,正是捕鲸厂护卫队的副将,阿忠。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陈九面前,抱拳躬身,声如洪钟:“九爷!兄弟们都到齐了!您想点做?要唔要……清场?”

他这话一出,巷子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那些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此刻才生出几分后怕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九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地上瘫软如泥的红姨,以及那个还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断手醉汉,最后落在了脸色煞白的陈永福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陈永福,去,同我搬张凳过来。

“今夜,我要在这条街前,行家法,清理门户!”

陈永福闻言,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也跪倒在地。

他知道,陈九这是要…给自己人放血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在王崇和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搬来凳子。

紧接着踉踉跄跄地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他要去禀报馆主!他要去禀报陈秉章!

这陈九,又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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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州会馆,后堂。

陈秉章独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

油灯的光晕在他苍老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更显得他神情落寞。

他时不时回想起之前陈九几番言语,有些是情真意切在为金山华人谋出路,有些则句句都在敲打他们这些会馆的“旧人”,更隐隐透出一股要将整个唐人街的秩序彻底打乱,另起炉灶的决绝。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陈秉章幽幽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却又放下。

属于他们的时代,或许真的要过去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陈永福那带着哭腔的惊呼:

“馆主!馆主!唔好啦!出大事!”

陈永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汗水和惊恐,他“噗通”一声跪倒在陈秉章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

“馆主!陈九他……他带人围死咗春香楼同福寿堂啊!他……他话要在街面上清理门户,执行家法!”

“乜话?!”陈秉章闻言大惊,他霍然起身,

“馆主!”

陈永福哭丧着脸,“九叔他…他带咗成棚人,个个揸住刀枪,杀气腾腾!春香楼的红姑,福寿堂的管事,都被他围实咗!”

“他仲话…他仲话要将所有同烟格、赌档、鸡窦有瓜葛嘅人,统统…统统按规矩处置!”

陈永福喉咙发哽,“话您老人家…已经将冈州会馆…交咗俾他打理嘞……”

陈秉章听着陈永福的哭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他扶着桌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又惊又怒,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