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阿贵兄弟!来!饮胜!Happy New Year!”
他举起酒杯,努力模仿着华人的豪迈,将酒一饮而尽,呛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他甚至还学着华人的样子,用筷子笨拙地夹起一块肥腻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咂咂嘴,含糊不清地大赞:“Good!Very good!好食!好食!”
他敏锐地察觉到,陈九虽然行事狠辣,却并非不讲道理,而且手握重金,图谋甚大。
他凑到刘景仁身边,压低声音,用英语快速地说道:“刘先生,关于报社的牌照和税务问题,我已经咨询过几位在市政厅新交的’朋友’,他们暗示,如果有一些’额外’的疏通……”
“你懂的…..事情会顺利很多。价钱方面,我已经打探清楚了,不多,但能省去我们很多麻烦。”
他比了个捻钞票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心照不宣的光。
他甚至开始想象,如果自己的人脉圈子能在陈九的财力支持下滚起来,自己或许能借此在金山的名利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这对于一个渴望名利与成功的讼棍而言,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陈九交代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成为不可或缺的“智囊”。
他甚至想,或许将来陈九的产业做大,由他来担任法律顾问,这样他的利益才能得到最大的保障。
何文增则安静地坐在梁伯的另一侧。他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长衫,那是渔寮的女工帮他缝制的,虽然简朴,却也干净整洁。
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估计还在思考盘算今日之后唐人街的局势,至公堂的困境。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最近这些日子,离开至公堂繁重的账目,这让他难得过了一阵纯粹的日子。
他小口地抿着杯中的热茶,目光温和地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
这些日子,他除了养伤,便是与刘景仁一同整理那些从铁路公司缴获的账目,以及华人劳工的死亡名单。
每一笔数字,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尖刀,刺痛着他的心。
他曾是耶鲁的高材生,满腹经纶,一心想着用所学知识为同胞争权益,却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法律在赤裸裸的暴力和权势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到了最原始的暴力,也看到了最坚韧的抗争。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单靠法律与道义,是远远不够的。
他也好,他的师兄也罢,无论怎样的革新、正义,终究需要枪杆子来保护。
他注意到傅列秘的沉默与忧虑,便主动端起酒杯,走到傅列秘身边,用温和的英语轻声道:“傅列秘先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今天是中国人的新年节日,让我们放松一下,喝一杯。”
“The road ahead is long, and we still need to walk hand in hand.。”
“您所掌握的信息对我们至关重要。”
傅列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举杯相碰,低声道:“何先生,如果有需要,我一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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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和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他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面前只放了一碗酒,几碟小菜。他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身侧。
失而复得的师弟,却曾站在生死之间的对立面。
这份喜悦与悲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想问阿越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想问他为何,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终究是自己失于照看,终究是自己没尽好师兄的责任。
也许那时候他把师弟塞给陈九,也许后面他没有放弃寻找….
阿越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几个陌生的捕鲸厂汉子中间。
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淤青,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手中的筷子也只是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饭菜。
王崇和只是默默地喝着酒,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他看到阿越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既有心疼,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怒其不争。
两人从唐人街回来,甚至都没有完整的对话,比陌生人还尴尬。
或许,只有手中的刀,才能给他带来片刻的安宁。
他想,等过了年,他要重新教阿越练刀,也许能重新回到记忆里亲密无间的时候。
另外,将本事传下去,也算是对得起师门的嘱托。
阿萍姐则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各张桌子间穿梭忙碌。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半新的靛蓝色布袄,袖口用红线绣着几朵简单的梅花,虽然简朴,却也透着几分节日的喜气。她一会儿给这个添酒,一会儿给那个夹菜,嗓门洪亮,笑声爽朗。
“九爷!多食啲!睇你呢排瘦咗几多!”
她不由分说地给陈九碗里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又麻利地给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