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归宁帅府,严星楚先安排人带陈近之、贾明至等人去早已准备好的客院休息,自己则和洛青依抱着孩子,回到了后院他们暂居的院落。
一进房门,洛青依先将睡熟的孩子小心地放进摇篮,仔细盖好小被子,然后转身,脸上的温柔笑意敛去,换上了不容置疑的严肃表情,对严星楚道:“把上衣脱了。”
严星楚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伤势,非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无奈地笑了笑,顺从地将上身衣物脱下,转过身,将后背对着她。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严星楚后背上那大片虽已消散不少、却依旧清晰可见的青紫色瘀痕,以及中间那道触目惊心的棍状印迹时,洛青依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主,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在那瘀痕周围轻轻按了按,同时仔细观察着严星楚肌肉的反应。
“嘶……”严星楚还是没忍住,轻轻吸了口气。
洛青依立刻缩回手,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和一丝怒气:“医官怎么说?”
“真的没事了,”严星楚转过身,拉过她的手握住,“内腑的震伤已经好了,就是这皮肉下的淤血化得慢些,医官说再静养些时日,最多一个月,就能活动如常。”
洛青依却不像他那般轻松,她正色道:“星楚,你现在不仅是一军之主帅,更是我们娘俩的依靠,是这整个家的顶梁柱!我知道军情紧急,将士用命,但冲锋陷阵、亲冒矢石的事,以后能不能……尽量不要再做了。”
严星楚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歉疚,点头应道:“嗯,我晓得。”
然而,洛青依对他何其了解,看他那虽在答应、眼神却依旧坚定的样子,就知道他并未真正听进去。
她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你别光嘴上答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身为主帅,自当身先士卒,不能贪生怕死,是不是?”
她顿了一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继续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塌下来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个小家,鹰扬军十数万将士何去何从?治下这百万百姓的生计谁来维系?这北境的安稳,又由谁来支撑?你肩上担着的,早已不是你一个人的生死荣辱了!”
这一番话,一字字敲在严星楚的心上。
他看着妻子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明亮眼眸中深藏的恐惧与期望,之前那些“为帅者岂能惜身”的念头,竟一时被压了下去。
他伸手,将洛青依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低声道:“青依,你说得对。这次是我欠考虑了,以后……我会更谨慎些。”
洛青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混合着药味和风尘的气息,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稍稍放松。
她知道,让一个习惯驰骋沙场的统帅完全远离前线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心中能多一分对自身安危的重视,多一分对身后责任的掂量,那就够了。
夫妻二人温存片刻,严星楚想起正事,道:“我离开这段时间,北境和洛东关情况如何?还有,新币推行之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洛青依从他怀里抬起头,擦了擦眼角,道:“草原上须达对金方出了几次兵,但是被袁帅打了回去,双方僵持状态,须达的母亲儿子也被须达用重金赎回去了;东牟那边吃了亏后,暂时没什么动静。洛东关有张全先生坐镇,政务都井井有条。就是新币的事……”
她微微蹙眉:“听说西夏那边退出后,市面上有些流言蜚语,加上我们之前回收旧币、准备新币,市面上钱货流通确实受了些影响,有些商户百姓心里不踏实。陶大哥和张全先生他们正在全力安抚,只等两个月后新币正式发行,希望能一举稳定人心。”
严星楚点了点头,面色沉静。
西夏退出带来的负面影响在他预料之中,但只要新币本身够硬,发行策略得当,他有信心扭转局面。
“嗯,此事关乎根基,绝不能出纰漏。我既已回来,明日便开始处理积压政务,尽快理顺这些事。”
“你的伤……”洛青依还是不放心。
“不碍事,又不用我去抢锤头。”严星楚笑了笑,“批阅文书,主持议事,还撑得住。”
正说着,摇篮里的严年发出了细微的哼唧声,似乎是要醒了。洛青依连忙过去查看,轻轻拍哄。
严星楚也凑过去,看着儿子挥舞着小拳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心中一片柔软,同时也感到了那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为了娇妻幼子,为了麾下信任他的将士,为了治下依赖他的百姓,他确实不能再如以往那般,只凭一腔血勇行事了。
第二天严星楚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虽然背后伤势未愈,久坐仍会感到酸痛不适,但他强忍着,每日在帅府衙署处理如山般的公文,听取张全、周兴礼、陶玖等人也到了归宁城做详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