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山灯萼记(下卷)

阿月把药小心地包好,又问:“阿倮老爹,煮药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呀?”阿倮说:“嘟舍根要先煮半个时辰,再放当归、川芎、菟丝子,不然药性出不来。熏洗的时候,水温别太烫,能忍受就行,熏到下腹部发热就好。还有,这三个月别碰生冷的东西,也别太累,让身子歇着。”

阿月回去后,就按阿倮说的做。第一个月,她来月事时,疼痛就轻了很多,血块也少了;第二个月,经血的颜色变鲜红了,也不用在床上打滚了;到了第三个月,月事推迟了十天,她以为是病又犯了,急得想哭,结果找傣医一诊脉,傣医笑着说:“你这是有喜了!脉滑得像摸在鱼身上,是怀娃的脉!”

阿月高兴得哭了,赶紧让丈夫备了些傣族的酸笋和糯米,亲自送到罗罗坝。她摸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对阿倮说:“老爹,谢谢您!要是没有您和嘟舍花,我这辈子都当不了娘。”阿倮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眯了:“傻丫头,是你自己的身子争气,也是嘟舍花的药性好。以后生了娃,记得带他来看看,让他也认识认识这救了他娘的草药。”

这事很快传遍了附近的村寨,不光是彝人,傣族、哈尼族的人都来罗罗坝找阿倮要嘟舍根,治月经不调、不孕的病。阿倮干脆在蛇沟旁边开了片小药田,专门种嘟舍花,还教村里的人怎么种、怎么收、怎么晒——“以后咱们自己有了,就不用总去山里挖了,也能留给后人用。”

第三回 周志远田野访药 口传经验入简牍

万历十五年秋,云南布政使司派了个叫周志远的官员,来哀牢山整理地方医药典籍——要编《云南通志》,其中“方伎”一卷,专门收录地方的草药和医术。周志远带着两个随从,背着纸笔和罗盘,一路打听,来到了罗罗坝。

他找到阿倮家时,阿倮正在药田里收嘟舍花——秋天的嘟舍花已经谢了,只剩下红萼果实挂在枝头,阿倮正把果实摘下来,放在竹匾里晒。周志远走上前,拱手道:“老丈您好,在下周志远,奉布政使司之命,来收集地方草药的记载。听闻您懂嘟舍花的用法,特来请教。”

阿倮放下手里的竹篮,请周志远到火塘边坐。周志远拿出纸笔,说:“老丈,我想把嘟舍花的样子、生长的地方、能治的病,还有怎么用,都记下来,编入《云南通志》,让全省的人都能用到它。您能跟我说说吗?”

阿倮点点头,指着药田说:“你看,嘟舍花长在海拔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山坡上,喜欢阴湿的地方,比如蛇沟旁边的树林里。它的叶子是卵形的,边缘有锯齿,摸起来有点糙;春天开花,红萼像小灯笼,里面有淡黄色的花蕊;夏天结果,果实是紫黑色的,能吃,解蛇毒;根是淡褐色的,须根多,晒干了能入药。”

周志远一边听,一边画:先画叶子的形状,再画红萼果实,连叶子上的锯齿都画得清清楚楚。他又问:“老丈,您用嘟舍花治过多少种病?能不能说说具体的例子?”

阿倮想了想,从木盒子里拿出那块桦树皮——上面刻着之前的病案。他指着上面的彝文说:“最早是阿木被过山风咬了,吃了果实就好了;后来阿古拉得了子痈,用根煎汤喝,叶子外敷,也好了;阿普摔了腿,用根配接骨木,也治好了;还有大理的张老板,瘀血堵在胸口,用根配丹参,也好了;最近阿月怀了娃,也是用根配当归。除了这些,咱们还发现,叶子捣烂了敷在烫伤的地方,能止痛、结痂——上个月阿木的孙子被火塘烫了手,敷了三天就好了;果实煮水喝,还能治痢疾,雨季的时候,好多人用这个。”

周志远听得很认真,把每个病案都记下来,连用药的剂量、煮药的时间都问得清清楚楚。他还跟着阿倮去了蛇沟,亲自看嘟舍花的生长环境:蛇沟里的溪水清澈,旁边的树林里长满了嘟舍花,红萼果实挂在枝头,偶尔有小鸟飞来啄食。周志远用罗盘测了海拔,又记录了土壤的颜色——“是黑壤土,湿润,肥沃,适合嘟舍花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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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罗坝待了半个月,周志远收集了很多关于嘟舍花的资料,还让阿倮演示了怎么挖根、怎么晒药、怎么煮药。临走前,他把整理好的文稿给阿倮看:“老丈,您看这些记对了吗?要是有不对的,我再改。”阿倮看了,虽然不懂汉文,但听周志远念了一遍,点点头:“对,都记对了。这些都是咱们彝人用身子试出来的,没错。”

周志远把文稿收好,说:“老丈,谢谢您。等《云南通志》编好,我一定送一本给您。到时候,嘟舍花就不光是哀牢山的宝贝,也是全云南的宝贝了。”阿倮笑着说:“好啊!只要能让更多人用它救人,就行。”

那天,周志远走的时候,阿倮送了他一包晒干的嘟舍根和果实:“你带着,路上要是有个小病小痛,能用得上。”周志远接过,心里暖暖的——他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第一次觉得,草药不仅能治病,还能连着人心。

第四回 通志收录传美名 灯萼济世惠四方

万历十六年冬,云南布政使司的衙署里,《云南通志》的编撰工作到了最后阶段。周志远把整理好的嘟舍花资料呈给主编的王大人,王大人看了,皱着眉问:“这嘟舍花,真有这么多功效?蛇毒、瘀血、不孕都能治?别是民间的传言,不靠谱吧?”

周志远忙说:“大人,我亲自去哀牢山待了半个月,见了阿倮老丈,也看了用嘟舍花治好的病人。阿木的蛇毒、阿古拉的子痈、阿月的不孕,都是我亲眼见的。我还让医官试了试——上个月衙署里有个差役,被开水烫伤了胳膊,用嘟舍叶捣烂外敷,三天就不疼了,七天就结痂了,比用别的药快多了。”

王大人听了,还是有点犹豫:“可这是彝医的药,咱们汉医的典籍里没记载,直接收录,会不会有人质疑?”周志远说:“大人,《本草纲目》里也收录了很多民间的草药啊!比如‘三七’,最早也是云南的少数民族用的,后来不也成了名药?这嘟舍花,是彝人一辈辈实践出来的,不是传言。它的用法多,疗效好,要是不收录,就太可惜了,以后很多人可能就错过了救命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