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京,武昌侯府。
七月骄阳似火,烤得整个京城都像个巨大的蒸笼。然而,与府外那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暑气不同,武昌侯府的内院深处,却总是缭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与压抑,连带着院中那些名贵的观赏花木,都显得无精打采,叶片蔫蔫地垂着。
正堂之内,窗棂半掩,挡住了大部分刺眼的阳光,使得堂内光线略显昏暗。上好的海南黄花梨木打造的家具,在幽光下泛着沉穆的光泽。空气中,龙涎香的清雅与名贵茶品的醇厚交织在一起,本该是令人心旷痍的雅致氛围,此刻却因为主位上那个女人的存在,而变得如同凝固的冰块般,透着彻骨的寒意。
侯府大夫人荀氏,正端坐在铺着蜀锦坐垫的太师椅上。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暗绣祥云纹的褙子,头上梳着一丝不苟的牡丹髻,几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簪钗点缀其间,手腕上戴着一只通透碧绿的翡翠镯子。从外表看,依旧是那位出身书香门第、举止雍容华贵的侯府主母。
只是,她那双保养得宜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眼角深深刻下的几道细纹,以及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向下撇着的弧度,都泄露了她内心深处那份难以掩饰的刻薄与阴鸷。
管家孙德全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躬着身子侍立在荀氏的右下方,声音压得比蚊蚋还低,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与卑微:“……夫人,西域那边刚刚传回了加急的密报……据称,瀚海蜃楼一役,出了天大的变故……那个……萧玉辰,在混战之中,据说是被一股突然杀出的强悍妖族势力……给掳走了。如今……如今已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砰!”
一声脆响,荀氏手中那只上好的汝窑天青釉茶盏应声落地,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名贵的裙摆,她却恍若未觉。她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因为动作过急,宽大的衣袖甚至扫落了案几上的几件玉制摆件。
她的呼吸在瞬间变得粗重而急促,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矜持和疏离的面容,此刻却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扭曲起来,眼中迸射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骇人亮光。
“妖族……掳走?”荀氏先是难以置信地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仿佛卡着一口浓痰,紧接着,一声尖利到几乎要刺破人耳膜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毒快意的狂笑,从她口中猛地爆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真是天助我也!被妖族掳走了?!那还能有活路?!那些茹毛饮血、生吞活剥的畜生,怕不是早就把他……撕成碎片了!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哈哈哈哈!”
荀氏的笑声在空旷而压抑的正堂内激烈地回荡,尖锐,刺耳,充满了病态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怨毒。
她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寝食难安的孽种,在妖兽的利爪獠牙之下,血肉模糊,哀嚎惨死的景象。
那股积压在她心中多年的怨气、怒气、妒气、以及……那份因名誉受损而产生的强烈羞耻感,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宣泄出口,让她整个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而微微颤抖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孙德全被荀氏此刻的癫狂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两三步,垂下的头颅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膛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成为这位喜怒无常的主母发泄怒火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