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抟说道:“我没有这么多闲心盯着每一个死人,也没想过你会因为朱颖来求我?他比你的亲人还重要?”
何肆摇头,“没必要混为一谈,恰恰在你看来,他的死活无关紧要,所以我才想来试试的。”
“早知道是这样,我当时就将他的鬼魂羁押片刻了。”
“现在呢?”
“七七四十九天‘中阴身’仍在过渡,他介乎阴阳之间,我没有第一时间将其引渡,现在怕是不好找了。”
所谓中阴身,便是死亡瞬间至来生出世刹那,其中间时。
仅意识存在,并无实质肉体,乃由意识作主宰,幻化而来。
何肆不放过任何一个挤兑膈应这位天老爷的机会,轻笑道:“你果然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啊。”
刘景抟并不介意,只是没好气道:“死生之事,本就是天理循环,何须我过多插手?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我也会被耗死的。”
何肆点头,“意思是说,他能自行在这四趣之中选择轮回?”
刘景抟讥笑道:“当我不存在是吧?”
身为天老爷,自认可以引得种种业力牵引,使多生多劫的冤亲债主诈亲含笑,将亡者引入恶道。
何肆只道:“那等他投入四道之中时,再安排我们见见吧。”
刘景抟算是见识到了何肆的厚颜,笑问道:“你不担心我拿他要挟你?”
何肆摇头,“显然是不能的。”
刘景抟有又问道:“你想做什么?让他投个好胎?还是起死回生?”
他自然不会觉得何肆与朱颖相交甚笃,顶多是心存希冀,要管中窥豹,为自己姊母的未来打样。
何肆依旧摇头,如实道:“没这么复杂,就是想见见这人死为鬼后是怎么样的形态,也确定你这天老爷的四趣轮回大神通是否真在运转。”
刘景抟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人你是见不到了,依咱们的关系,我不至于大发慈悲,叫你称心如意,但是,我可以送你去个地方,正好消除一下你自欺欺人的异想天开。”
何肆一句“什么地方?”还没问出口。
转眼又至他处地狱。
此间影影绰绰,腥风阵阵。
却是无有恐怖,何肆心识未曾受难,只是远见一座大岭横亘眼前。
低头,手中还有勘斩。
便是大步向前走去。
且看刘景抟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说来也怪,从来只有望山跑死马的古训,而今那远山却是随着何肆脚步移动,一步一景。
好似山岭向其奔赴而来,好不迅捷。
但见那越来越大的山岭之上,没有怪石狰狞,古木森森,只有不断涌动的皮毛针绒,颜色各异,如同带毛血肉缝合而成一座不高耸却庞大的肉山。
何肆隐隐听到嘈杂之声,越来越大,聚蚊成雷,骇人心魄。
脚步不停,正行间,忽见那山岭崩解,露出本来的怪石堆积。
是不可计数的万狗奔腾。
何肆皱眉。
才知自己到了哪里。
原是宗海师傅说过的恶狗岭啊。
眼看乌压压的兽潮向自己汹涌而来,个个磨牙吮血,何肆也是微微愣神。
不由想起宗海师傅说过的话,此去泉台,恶狗岭最为凶险。
该处汇聚万千冤犬,皆因阳间之人虐杀烹食,死于非命。
阎君命其守此险关,惩戒亡魂,凡生前作恶者,踏入此岭,便遭群犬撕咬,直至骨肉尽碎。
唯有心怀善念,犬群才会避退,不加伤害;或曾生时养狗,死后得忠犬相护,亦能安然通过。
何肆自觉不是什么善人,只是和杨宝丹一起养了条名叫“大黄”或者“朱赖皮”的练庸犬,但它也还没死呢。
想来这一遭,被众狗撕咬是一定的了。
这就是刘景抟给他准备的折磨吗?
呵呵,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何肆摇头,却是忽然想到,想要折磨自己,阿鼻地狱才是最好去处,何必舍近求远?
是“阿刁”在这里吗?
何肆当即高喊一声,“阿刁,是我啊,朱水生,你在吗?”
可回应他的只有无穷无尽一潮一潮的犬吠交织,震耳欲聋,好似何肆这一声呼唤是在挑衅,更激发了恶狗的凶残。
何肆无奈一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和那在学塾中与朱颖同窗的朱水生简直是天差地别。
毕竟朱水生是个失魂之人,样貌丑陋,精神恍惚的傻子,而自己,是个手持凶器,杀人吃人的恶堕者。
再者说,就算阿刁认识自己,自己也不是它的主人,它为什么要来相护自己?
眼看自己就要被不但逼近的恶狗吞噬,何肆也不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