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说客霍亨

墟萸 竸三爷 5764 字 1个月前

斜阳西沉,将谷仓地驿站的马厩染成一片熔金般的通红。金色光线穿过朽坏的木栏缝隙,在地面铺展开长短交错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阳。马厩里弥漫着干草的清香与马粪的腥气,混合成独有的旷野气息。三匹棕红色战马正低头嚼着石槽里的燕麦,鬃毛在微风中轻颤,偶尔甩动长尾驱赶蚊蝇,尾尖扫过干草堆,发出“哗啦”的轻响。

维托姆?帕夏轻轻推开马厩门,沉重的木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老人的叹息。他走到霍亨?巴赫身后——此刻的这位小奥古斯塔领主正泄愤般用力洗刷战马,鬃毛刷在马背上狠狠摩擦,水花四溅,连顺滑的马毛都被扯得微微颤动,水珠顺着马腹滚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印记。维托姆放轻脚步,生怕再惊扰到他般轻声道:“布雷老大只是给伊弋家那些人找个台阶下,不是真要罚你洗马,你别往心里去。”

“啊!”霍亨?巴赫触电受惊般猛地大叫一声,浑身紧绷将手中的鬃毛刷掉进水桶,溅起的水花瞬间打湿他的皮靴,随即恼怒地转过身刚要发飙,但见是维托姆?帕夏,于是又努力克制着怒气道:“在别人琢磨事的时候,别这么鬼鬼祟祟地冒出来!”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显然刚才的沉思被彻底打断,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沾满水渍的皮质衣襟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痕迹。

维托姆?帕夏看着霍亨这副怒不可遏又满头大汗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他的笑容像斜阳漏下的暖光,柔和里带着几分无奈:“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在这儿待了快一个时辰,连马都快洗秃了,才想来劝劝你。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你能忍下这种差事——换做以前,估计你早把马厩的石槽都掀了。”

霍亨?巴赫死死盯着维托姆满是笑意的脸,咂了咂嘴,语气里满是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到:“你们帕夏家的人都长着张温和的脸,脑子却像没开过窍的木头,这里面的弯弯绕,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说着弯腰从水桶里捞起鬃毛刷,又探口气随手扔在干草堆上,有些丧气地盘腿坐下,粗糙的皮甲蹭过干草,沾了一层细碎的草末,让他显得愈发狼狈。

“哟,这不是小奥古斯塔的领主大人吗?怎么沦落到给马洗澡的地步了?”戏谑的声音从马厩门口传来,两道身影在红黄交织的霞光中走了进来——安克缇?仑尼肩扛长弓,箭囊里的羽箭露出半截,攸丘?克劳兹则手按剑柄,脸色比平时更显凝重。维托姆?帕夏忙站直身体,整理着皱巴巴的亚麻衣袍,恭敬地弯腰行礼:“原来是安克缇爵士和攸丘爵士,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安克缇?仑尼晃了晃手中的羊皮酒袋,酒液在袋中晃动,发出“哗啦”的声响,带着浓郁的麦酒香气。他走到霍亨面前,将酒袋递过去,嘴角勾着几分笑意:“今天可真是热闹过头了。上午在芒勒溪遇到乌坎那斯人的骑兵,箭都搭在弦上了,差点就打起来;下午回驿站,又撞上伊弋家那帮狂躁的教徒,指着咱们的鼻子骂,差点没把驿站的屋顶掀了。也就你能沉住气,躲在这里洗马。”

霍亨?巴赫抬手挡了挡马厩高窗射进来的刺眼斜阳,目光扫过面前三人:维托姆一脸温和,眼底藏着担忧;安克缇嘴角带笑,却难掩警惕;攸丘则眉头紧锁,显然还在琢磨伊弋家的来意。这位小奥古斯特领主兼联军副指挥使“嗯”了一声,接过酒袋拔开塞子,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麦酒滑过喉咙,带着灼热的暖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脸上的怒容也淡了些,只余下了眼底的沉郁。

安克缇?仑尼看着霍亨低头沉默的模样,故意调侃道:“咱们伟大的小奥古斯塔领主,被布雷老大罚洗马,就没什么想说的?是觉得委屈,还是在偷偷琢磨,怎么找伊弋家报‘被嘲讽’的仇?”

霍亨?巴赫突然冷笑一声,抬起脸时,眼神里闪过丝锐利的光,像出鞘的弯刀般慑人:“你能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在想什么?”

安克缇?仑尼也盘腿坐在霍亨对面,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干草,咬在嘴角,露出两排细密的小白牙,语气里的调侃渐渐褪去,多了几分认真:“我可猜不透你的心思,毕竟你这脑子比缠在一起的藤麻还绕。但我好奇的是,伊弋家和那些萨宁教徒,怎么跑到驿站来了?难道真的是响应征召,来保家卫国?老冯格和‘六人团’可刚死不久,而且死得蹊跷。”

霍亨?巴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草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嘲讽:“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借着对虔世会的‘虔诚’做幌子,想借着支援抗敌的名义,等将来打赢了乌坎那斯人,顺理成章地抢地盘,而且这里面事情很多,估计是受到告人指点,或者叫诱导,反正他们的脑子都是一根筋。”

“我看也是!”安克缇?仑尼点点头,吐掉嘴里的干草,眼神瞬间变得严肃,“我还以为他们会去巨石城讨要说法,毕竟老冯格他们是遵照皇命去的那里,而这些徒子徒孙却来了这里。感觉就像有人故意在背后推了一把,让他们调转了矛头,直性子学会了跳棋?这可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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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姆?帕夏站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忍不住上前一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袍下摆:“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调转矛头下跳棋?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门道?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霍亨?巴赫不耐烦地指了指马厩角落的干草堆,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去那边找个地方默哀,等我们把正事说完了你再过来——跟你解释太费口舌,你这脑子转得比挽马还慢。”

维托姆?帕夏虽然有些委屈,却还是顺从地走到干草堆旁,双手合十,低头闭眼,开始小声嘟囔默哀词。他的声音很轻,像风中飘拂的絮语,夹杂着对逝者的怀念:“愿父亲在天国安好,愿菲儿姐姐能找到安息之地,愿鹰喙山的亡魂能得到平静……”片刻后,他睁开眼睛,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走到霍亨?巴赫面前道:“我默哀完了,这次我为好多人祈福了。”

霍亨?巴赫眨了眨眼,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顺从地去默哀,不禁苦笑道:“你在为谁默哀?咱们今天既没死人,也没遇到丧事,平白无故默什么哀?”

维托姆?帕夏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肃穆,像在诉说件无比庄重的事:“有很多人——我父亲蒙戈?帕夏,去年冬天在迪比特被杀害;我继母缤谷,在瘟疫里没撑过去;还有菲儿姐姐,她那么好的人。另外还有鹰喙山战役里死去的士兵,他们都是为了守护伯尼萨死的,不该被忘记。我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用再受战乱和病痛的苦。”

霍亨?巴赫看着维托姆?帕夏眼底的真诚,脸上的不耐烦渐渐褪去,他勉强点点头:“你说得对,他们确实值得被怀念。”话音刚落,他突然压低声音,眼神扫过马厩门口,确认无人偷听后,语气变得凝重:“跟你们说正事——从现在起,咱们四个得结盟,抱团取暖。伊弋家来者不善,温顿斯特主教心思难测,乌坎那斯人又在附近游荡,接下来的局势只会更乱,搞不好咱们的脑袋都要保不住。”

安克缇?仑尼立刻收起玩笑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赞同:“我也有这种感觉。伊弋家的人看咱们的眼神,就像狼盯着肉;那些萨宁教徒又被宗教冲昏了头,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动手。你常年守在边境,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比我们丰富,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得给我们拿个主意。”

霍亨?巴赫重新调整了坐姿,盘得更稳,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眼神扫过马厩外渐渐沉下去的斜阳,声音压得更低:“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温顿斯特主教,其实并不简单?别看他大大咧咧,说话稀里糊涂的,像个没脾气的老好人,但既然是奈木修士的亲信侍从,那就绝非善类,而且他是从凛条克那里直接来的大谷仓,这没两天那些萨宁派教徒就来了,我感觉除了他,没人能煽动那些教徒。”

“我也这么觉得!”安克缇?仑尼立刻附和,笃定语气里还带着少年人的直率青涩,“今天那些萨宁教徒,就是被他用宗教权威忽悠来的,而且那晚他给过咱们暗示,这是什么情况?把烫手山芋扔过来,还要提前喊一声‘当心’!”

霍亨?巴赫满意地点点头,眼神扫过马厩门后——那里挂着半块破旧的马毡,羊毛脱落得露出粗糙的麻布底色,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面褪色的旗帜,恰好遮住了门外的余光,连夕阳的光斑都被滤成了模糊的光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草屑,指甲缝里还沾着洗马时残留的水珠,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地压低声音道:“首先,老冯格和以前虔世会的六人团,早就在弗林锡的那场大火里烧成了焦炭,连完整的骸骨都凑不齐,唯独这个温顿斯特还活着——他可是奈木大修士的贴身侍从修士,天天跟在老冯格身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而且好像听说老冯格的侍从修士布契居然也还活着,并且是毫发无损,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现在他变成了虔世会主教,居然又把伊弋家、崔克家这几个萨宁派的骨干忽悠到前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想借乌坎那斯人的刀,或者借咱们的手,继续清洗虔世会里的萨宁派势力。不过说句实在的,那些萨宁教徒平日里横行霸道,抢小领主的粮田,烧平民的房子,确实是些祸害,早该清理了。可麻烦的是,这个新任主教把这锅‘祸害热油’端到了咱们得桌子上。”

安克缇?仑尼往前凑了凑,膝盖蹭过干草堆,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腰间的箭囊,生怕羽箭碰撞发出声响,眼神里满是专注,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您继续说,我们都听着——温顿斯特那家伙...主教确实有些城府,那天晚上突然孤身来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霍亨?巴赫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每一下都带着沉重的节奏,草屑在指尖簌簌掉落,语气变得越发凝重:现在帝国的局势,简直像一团乱麻。弗林锡、奎托姆、天鹅堡、坎帕尼、特克斯洛的领主,要么战死,要么离奇死亡;瓦莱家的铁格死后,家族里有威望的元老又被炸成了齑粉;丹家族的润士?丹,听说也在雪雨河边服毒自尽了。不管是各领地还是虔世会,现在都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很多人都在暗中蠢蠢欲动,想趁机抢占地盘、掌控权力,捎带着可能还要报仇雪恨。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帝国主要的军事实力,现在几乎都聚集在大谷仓驿站附近,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