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格愕然片刻,脖颈上没刮干净的几根胡须微微颤抖,像被风吹动的枯草,他又伸手指着红色幕布后奏乐的乐队,声音里带着痛心:“他们怎么拉这样的曲子...本该是《祷告圣母》那般庄严,每个音符都该踩着圣歌的节拍,可这调子...简直太流浪了,像卡弗陵人的篝火旁才会有的旋律,听得人心里发慌!”
查理尼二世摸着自己浓密的大胡子,指尖卷着一缕灰白的胡须,故意模仿着老冯格抽搐的嘴角,声音里带着戏谑:“对啊,快乐至上嘛。您瞧瞧,连您眼眶都红润了——这曲子可比干巴巴的祷词动人多了,至少它能让人心头发热,而不是眼皮发沉。”
老冯格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被咽了回去,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满腹的无奈。查理尼二世抬手指了指餐桌前的人们——有人正举着水晶酒杯向新人致意,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有人被侍女端来的烤羊腿吸引,目光里满是期待,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您快去吧,”他笑道,“各位来宾还等着主教大人赐福呢,再不去,烤羊腿的油都要凝住了,那可就辜负了御厨的手艺。”
老冯格这才悻悻地转身,华服的下摆扫过王座的扶手,带起几片残留的花瓣,落在他的银鞋上。他望着宴会上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听着远处传来的欢笑声与乐曲声,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藏着一丝妥协,或许,神圣与欢愉本就该在这样的日子里交融,像酒杯里的葡萄酒与蜂蜜,少了谁都不够圆满。
而这位主教低声哀叹,将一块乳香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气息混着树脂的微苦瞬间漫过舌尖,驱散了些许因焦躁而起的燥热。他抬手扶正头上的主教金色三重法冠,冠冕上镶嵌的紫水晶与蓝宝石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撒在了银质的冠沿上。随即,他迈着八字步,袍角扫过铺着绒毯的地面发出“沙沙”轻响,慢悠悠地来到那几排铺着白色丝绒的长长餐桌前。丝绒上还沾着几片未扫尽的玫瑰花瓣,绯红与雪白相衬,与银质餐具的冷光交织出柔和的光晕。他向宾客们颔首示意,接受着海外使者们恭敬的吻手礼——伊布塔姆使者的胡须蹭过他的袖口,留下淡淡的乳香与没药混合的异域气息;赛利亚岛客人的指尖带着海盐的腥气,那是远洋航船甲板上阳光与海浪的印记。
此时,漂亮的女侍们早已端着嵌红宝石的精致托盘穿梭其间,托盘边缘的珍珠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碰撞出“细碎”的脆响。她们往桌上摆放着各式盘盏菜肴,银盘与玉碟的碰撞声“叮叮当当”,像串流动的风铃。不消片刻,落有花瓣的餐桌上便堆起了层层叠叠的美味:配着薄荷与月桂叶的卤汁牛肉泛着酱色的油光,肉片间的筋络颤巍巍的,刀叉轻碰便要化开;麝香草调味的乳酪煮鸡卧在乳白的汤汁里,鸡皮皱起的纹路里裹着奶香,热气掀开时能看见细嫩的肉丝;辣酱拌小兔肉红得似火,辣椒碎像撒了把火星,辣气直往人鼻腔里钻;抹着蜂蜜的烤羊腿油汁欲滴,骨头上还粘着晶莹的糖霜,在光线下闪着琥珀色的光;胡椒烤鳗鱼表皮焦脆,鱼肉的肌理间渗着黑胡椒的辛辣,鱼皮上的芝麻粒香得扑鼻;鱼籽蛋鸽肉派上的酥皮裂开细密的纹路,金黄得像撒了层金粉,用叉一挑便簌簌掉渣;糖烤青鱼缀着樱桃,酸甜的气息勾得人直咽口水,鱼腹里填的柠檬片让腥味全无;杏仁奶煮鹿肉炖得酥烂,奶白色的汤里浮着几粒殷红的枸杞,舀一勺能看见鹿肉纤维在汤里轻轻晃;撒着榛子、无花果、蜜饯的烹煮乳膏像座小小的甜品山,奶油的甜香混着坚果的脆感,未入口已觉醇厚;芥末莴苣凉拌的鹌鹑、山鹑、鹭鸶肉码得整整齐齐,绿色的清爽中和了肉的油腻,芥末的微辣像根细针挑动着味蕾;那道老套的三鸟菜——烤天鹅肚套着家鹅、家鹅肚中套着野鸡、野鸡肚中还有只斑鸠,天鹅的羽翼被精心展开,缀着彩珠与金箔,宛如展翅欲飞的活物;全只孔雀昂首挺立,尾羽上铺着金箔,尾眼处嵌着红宝石,仿佛随时会开屏炫耀;糖浆干烤鲸鱼肉切得厚如砖块,琥珀色的糖浆在表面凝成光泽,用刀切开能看见内里粉嫩的肌理;做成球状的鱼肉果冻颤巍巍的,映着烛光像块块彩色的玛瑙,红的是甜菜汁,绿的是菠菜泥;鱼肉面包上撒着芝麻,烤得金黄酥脆,掰开时能听见“咔嚓”声,内里的鱼肉馅冒着热气;果仁布丁与蜜饯馅饼层层叠叠,果酱从缝隙里溢出来,甜香漫了半张桌子,馅饼皮的黄油香混着果味让人发馋;夹杂着胡桃、枣椰、葡萄干的烤饼做成了花朵、星星的模样,芝麻在表面闪着油光,咬一口能尝到果干的甜与坚果的香;烤柑橘皮焦肉嫩,橙皮的微苦衬得果肉更甜;拌苹果、茴香、香菜、甜菜、堇菜、菠菜、莴苣做成的六角盘沙拉,淋着掺了姜粉的奶油,绿的像翡翠,红的似玛瑙,紫的如宝石;奶酒汤泛着泡沫,酒气混着奶香,喝一口暖到胃里;奶油咸鱼干火腿浓汤稠得能挂住勺,表面浮着层金黄的油花;菠菜煮豆稀汤飘着几片嫩叶,豆香混着菜香清清爽爽;葡萄酒泡李子浸得紫红,汁水快要溢出来,李子肉吸足了酒液,咬一口能尝到发酵的微酸;山梨、栗子、扁桃、木瓜、樱桃、海枣、柠檬堆成的果盘像座小小的果园,青皮的柠檬与红透的樱桃相映,果香清新得能驱散肉腻。菜肴间还放着加入面包渣的糖醋调料汁、鲜红的番茄酱、翠绿的青酱、暗红的辣酱,像给这场盛宴镶上了彩色的边,让人看着便觉胃口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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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婚礼仪式耗去了太多力气,又或是金银餐具与菜肴在虔爱殿雕刻壁画反射的流光溢彩中显得格外诱人,老冯格还未将这两百多人的长条餐桌巡礼完毕,便见前排的撒不莱梅使者偷偷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烛光下格外清晰。他忍不住用指尖蘸着面前菜肴上的浓汁放入口中,那满足的喟叹像羽毛般飘进空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欢愉。紧接着,众人纷纷落座,刀叉碰撞银盘的“叮当”声此起彼伏,像场突然奏响的乐曲。老冯格诧异地环顾着靠后位置上已然开动的宾客——有人正用银叉叉起一大块烤羊腿往嘴里送,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有人舀了满满一勺鱼肉果冻,眯着眼享受冰凉的滑嫩——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些凡夫俗子,终究抵不过口腹之欲,连神圣的仪式都成了开胃的前菜。他无奈地转身,却发现对面王座上的查理尼二世竟没了踪影,那顶缀满宝石的王冠也已不在,顿时慌了神,忙向身边的侍从修士布契和温顿斯特道:“快去把王上找回来!他还没向宾客们说祝酒词呢!这可是王室婚礼的重要环节!”话音刚落,他又改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还是我去吧,你们在这儿镇着场子,别让这群人把餐桌掀了。”说着,带着几名修士快步来到虔爱殿后的餐憩厅前。门前的王室卫兵甲胄上的狮纹在烛火下闪着冷光,甲片摩擦的“咯吱”声里透着戒备。进入通报后,得到应允的老冯格额头已渗出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花白的胡须里。他偷偷瞟了眼紧紧跟在身后的卫队长魁德——那家伙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随时准备出鞘应对不测——额头渗汗的老风格小心翼翼推开了餐憩厅的门。
厅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外面的肉香、酒香截然不同,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查理尼二世已经脱去厚重的礼仪皇袍,那件绣满金线的王袍被随意搭在椅背上,金线绣的飞狮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透着威严;王冠则放在紫檀木桌上,宝石在窗边透进的微光中闪着柔和的光,像睡着的星辰。他只穿着件月白色的轻便睡服,领口松松地敞着,露出颈间的皮肤,正坐在圈椅中手端茶杯,眼皮半眯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茶水的甘甜醇厚。旁边的宫廷文书彭斯正用长铁钳夹着青炭,一块块往咕噜咕噜冒热气的煮茶壶铁炉中放,炭火“噼啪”作响,火星偶尔溅起,映得他的侧脸红扑扑的,像抹了层胭脂。
看到老冯格满脸惊慌的模样,查理尼二世抬起脸,嘴角漾开一抹更深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轻松,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主教大人,您也快来尝尝这茶。彭斯博士从海外买回来的这些茶叶,果然不同凡响,比葡萄酒更清冽,比蜜酒更回甘。”说着,他亲自拿起银质茶壶,壶身上的缠枝莲纹被蒸汽熏得有些模糊,往旁边一个空茶杯里倒满了水。茶水清澈,热气袅袅升起,在他眼前凝成一团朦胧的白雾,遮住了半张脸,只剩笑意从雾中透出来。
望着悠然自得的查理尼二世,老冯格扫了眼那只咕噜咕噜冒热气的银茶壶——壶嘴正喷出细密的水珠,像串断了线的珍珠——不禁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指尖沾着的汗水凉丝丝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急惶,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芦苇:“外面……外面的宾客们都已经动刀叉了!您身为君王,总该去说几句祝酒词才是,不然成何体统?难道要让世人嘲笑我们伯尼萨王室不懂礼仪吗?”他的话语与厅内的宁静格格不入,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查理尼二世抬手打断他的话,指尖还沾着茶水的湿气,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淡淡的水痕。他侧耳听着外面逐渐高涨的喧哗——刀叉碰撞银盘的脆响、宾客们含着笑意的欢谈、偶尔爆发的爽朗大笑,混着乐队奏起的舒缓圆舞曲,像一锅正在慢慢沸腾的蜜浆,稠得能拉出丝来。他享受般闭上眼睛,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又突然睁开眼,眸中闪着满意的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的热闹:“非常棒。如此盛宴配上美妙的音乐,客人们该感到如沐春风才是。”
老冯格咧嘴苦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拧成了团,像被雨水打湿的乱麻。他刚要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惶:“但是....”
查理尼二世再次抬手打断,银质袖口蹭过茶盏边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这次确实得感谢您,”他语气诚恳,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那些堆成小山的佳肴上,“无论婚礼流程还是招待客人住宿,尤其是今天的菜品——不只是美味,简直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连烛火照在上面都透着股灵气。”
老冯格立刻换上谄媚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深深的沟壑:“主要是前期彭斯爵士从海外采购回来了足够多、足够好的食材,他立下了大功。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变不出这般盛宴来。”他说着向彭斯笑笑,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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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虽显陈旧但熨得笔直的制服的彭斯闻言,忙放下手中的铁钳,炭灰在他擦得锃亮的鞋边积了薄薄一层,像落了层霜。他躬身道:“这次也是有赛恩斯的鼎力协助,才顺利从港口将所需物品运过尹更斯湖。若不是他亲自护航,恐怕真要耽误了吉时。都是大家的功劳,属下不敢独揽。”
听到“尹更斯湖”四个字,查理尼二世的眉头骤然紧锁,像两柄合拢的铁钳,连额角的青筋都隐隐可见。他岔开腿往圈椅里靠了靠,椅面的锦缎被压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能看到湖面上翻涌的浪涛。“咱们众志成城的结果,”他语气沉了沉,随即又缓和下来,“但这些菜样确实精致,连我都想一一品尝——实在是太过精巧,全是您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的结果。”
听着查理尼二世不住的赞美,老冯格额头再次渗出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他偷偷往后瞟了眼王室卫队长魁德——那家伙依旧按剑而立,甲胄上的狮纹在阴影里透着寒光,仿佛随时会扑出来咬人——忙向查理尼二世干笑道:“还请您务必出去给客人们宣读祝酒词。帝国大婚,您和这些海外贵客见面太少,正好借此机会联络情谊,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伯尼萨王室的气度...”
查理尼二世摆摆手,手上的飞狮印鉴戒指在烛火下闪了闪,像颗跳动的星星。“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一一与他们见面,昨天晚宴我也敬酒致意,该有的礼数都有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所以今天就算了,已尽到宾主之欢。还得劳烦您和诸位帝国柱石陪同他们,尤其是对奥妮的家人——瓦莱家族的贵客,要殷勤周到。毕竟他们娘家人也是嫁妆丰厚,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一车车的丝绸香料,舍女弃财,咱们可不能慢待了。”说罢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的清香在口中漫开,继续道:“另外,今天也不用让王子、王妃陪同客人们把酒言欢了。今天是正式婚宴第一天,我已经先让他们两个去向虔爱殿外的宾客和伯尼萨子民们致敬,尽管贵宾席外的客人大多是随从而来的客商,但也是传播咱们伯尼萨名声的中坚力量。而咱们伯尼萨子民,也期望王储王妃更亲民和蔼,不是吗?总不能让他们觉得王室的人都端着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