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仁政

闹了这么久,衙门的人终于出现了,几个公人迈步进来,脸色阴沉刚想怒骂,看到陆谦顿时软了下来。

今日大家一同前去迎接少宰,为首的这个巡检首就在场,他清楚地记得是这个人把少宰抱下马来,明明就是亲腹中的亲腹。

“吆,刘巡检,您可算来了。”苏婉娘上前叫道:“就是这伙汉子在我们楼里闹事,您看周爷被他们打的。”

陆谦笑道:“你来的正好,俺们是...”

“下官知道。这是...为....办事?”

“不该问的别问,这烂摊子俺一点都不想掺和,你来处理吧。”陆谦说完带着笑的花枝招展的秦情情出门,护送她登上马车。

“刘巡检,你怎么放他走了?”周东罗爬起来怒道。

刘巡检阴笑道:“周东罗,你仗着攀上那个人,作恶太多,你的报应来了。”

周东罗爬起身来,却似并不畏惧官差,啐了一口唾沫,带出血和碎牙来,道:“你等着!”

刘巡检带人走出,一个手下满脸喜色,回头对他说道:“听说叶少宰刚到江南,就为民做主斩了一个曾贤晴,这一回,不知道咱们盐沁府的父老有没有这个造化。

贼阉宦强征秦陇父老五十万,在横山到定边军路上,饿死了十万人。苍天有眼,这是战死镇西军弟兄的十万个老子爹呐。”

刘巡检面沉似水,道:“此贼强过曾贤晴太多,不是好相与的,更是和叶少宰私交甚好,唉,只要他们这些建康的权贵,莫要再祸害俺们秦陇,就烧高香了。打了一百年,灭了东夷,谁不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叶青回到卧房,这里已经有当值的差役,把从城中被服铺买进的崭新被褥铺好。

连日的奔波,连陆谦这等汉子都累的连呼受不了,更何况叶青。没有等到手下回来,他的房中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秦情情下了马车,愕然发现这些人把自己带来了盐沁府的衙署内,一个和陆谦同样打扮的汉子上前,附耳低语几声。

在百花楼豪气万丈的哥哥竟然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给这位姑娘腾出一个房间来,俺实在困累体乏,先去歇息了。”

离开了百花楼的倚丽闺房,在干净暖和的衙署内,秦情情睡得竟然更加踏实了。

第二天一早,叶青伸了个懒腰,起床来到屋外,吕望等人一人手里拿了只咸鸭蛋,在门前就着粥边吃边喝。

看到叶青出来,默默给他盛了一碗,叶青倚着栏杆边喝边道:“这西北的天气,真真是冻死个活人,老子昨夜...咦,对了,老子的暖床美人呢?你们两个劣货,这点微末小事都办不好嘛!”

吕望神色一凝,上前沉声道:“少宰,昨夜查访美人,没来由发现一件大事。”

叶青眼皮一抹,道:“进来说话。”

进到房内,吕望低声道:“少宰,此次伐夷之战,朝廷招募了当地民壮五十万人,据坊间传言这些人非但半文钱拿不到,甚至连吃的粮食也被贪墨掉了。横山一带,饿死了十万人,这些民夫都是当地人,兴庆府的镇西军是他们的子弟兵,若是传扬开来,此事非同小可。”

叶青奇道:“怎么可能,此事是我一手调度,为此我甚至换掉了原户部尚书陈显,改成张商英。朝中粮草物资,一应俱全,概不亏欠,镇西军也几次上表称有粮。”

吕望笑道:“少宰在朝中做的万全,奈何军中自有猫腻,据传是冯庸克扣了朝廷拨下的部分粮食,只给横山出兵的将士粮饷,却让地方官员另外收捐,来供应你民夫。这些民夫本来就是当地百姓,收捐还不是要他们自己来,这就成了民夫们出钱,养着自己去干活,本地赤贫多战事,兵祸连年,缺少青壮,谁有余粮?”

冯庸...难怪名声如此臭,一个文官做到了西北王,也没有全盘掌控镇西军,原来是有这些腌臜事。

老东西做到这一步,势必是不行的,叶青沉默不语,暗自思量。

冯庸来了这么一手,但是当时东夷没有灭亡,大敌当前镇西军上下还能隐忍克制。现在东夷亡了,镇西军正是敏感的时候,他们能不怀疑朝廷会怎么削弱他们?

这个时候冯庸来这么一手,极有可能会让镇西军以此为由,爆发大乱。

到时候局势之糜烂,恐怕会让这些贵霜最强的将士,成为比东夷还可怕的心腹大患。

异族铁蹄南下,国中豪杰做反,尚有镇西军可以收拾残局。

若是镇西军闹将起来,谁来挡之?

冯庸只管手下为自己奔命立功的将士,却不管这些运粮运物资的后勤民夫,现在是战争还没打完,一旦打完了浴血厮杀的将士回乡一看,仅存的亲人都他娘的饿死了...

就算是杨忠义、折可求、姚古等人对贵霜忠心不二,镇西军也会推翻了他们重新选出领袖来,这等恨意是压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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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贵霜夏旧边界,叶青带着人从头开始搭设粥棚。

杨洌全都看在眼里,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扮地跨到桌上,冲着领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张嘴便是一口地道的秦腔:“各位乡里乡亲!这位就是给咱们施粥的叶少宰!当朝使相,叶青。”

众人一片谢声不绝,有几个饿的面黄肌瘦的,还在不住地作揖。

一个老头一把年纪,须发皆白,还在搬运辎重,当即道:“俺们几个是远处绥德军来的,在山里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当官的打了一通鞭子,扔下我们便走了。若不是叶少宰给了口热饭,俺们几个老东西连尸骸都回不了乡。”

叶青抹了一把眼泪,声情并茂地说道:“老人家,别这么说,你们遭此劫难,全是朝廷思虑不周。我也是刚从雪地里滚过来,知道又累又饿的滋味,大伙儿千里迢迢运来粮食,自己却吃不上一口,本官这心里...”

叶青突然拔高了声音,道:“诸位父老!本官知道大伙儿这时虽然吃着饭,心里还悬着,担心中午吃了,晚上还有没有?今日吃了,明日还有没有?”

人群里顿时都抬起眼来,盯着叶青。

“我今天在这里说一句:大伙儿不用再把心悬着了!”叶青用力一挥手,接着道:“这粥棚今日开、明日开,过了十五照样开着!只要肚里乏食,尽管来吃口热饭!

你们的子弟在前线打仗,为社稷流血,为贵霜厮杀,我叶青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他们的父兄在后面受难。”

叶青冷冷地回头,对着被押送着,打的鼻青脸肿的冯庸老儿的私兵道:“再饿死一个人,我就杀一个都头,饿死两个我就杀指挥使,饿死十个以上,我把你们全宰了。”

叶青声音响亮,在场几千人听得清清楚楚,听着他的话语,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高,后来每说一句都迎来一阵欢呼。

听到最后,不光那些农夫,连跟随他一起来的镇西军盐沁府将领,也都眼眶氤氲。

等呼声渐歇,叶青抱拳道:“本官虽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若再废话只怕耽误大伙吃饭,落了埋怨。”

众人都大笑起来。

“我就剩最后一句,说完就走,大伙儿安心吃饭。”

场中安静下来,等着他最后一句话。

叶青走到人群前,突然撩袍一跪,随行的官员武将赶紧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叶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跪地抱拳扬声道:“叶青来迟一步,横山饿死了十万人,是谁的错?有人说是贪官的错,有人说是酷吏的错,有人说是东夷贼的错。

今日本官在此认罪,此乃官家之错!此乃满殿大臣之错!此乃我这个少宰的错!

从即日起,五府四十州,设立‘居养院’,凡是军中有战死直系亲属的,皆可每月领取粮食。”

欢声雷动,经久不息,一群百姓哭喊着上前扶起了叶青,将他围在中间。

只有吕望等人面色古怪...这个政策乃是冯相提议的,马上就要施行了,少宰他私下说过等到开春便会广为实行。

......

这下百姓,都知道是叶少宰的仁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