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国灭

“韩五,这一回你立下战功,和杨可世一道,已经写了请功表,等到来日班师回朝,定在官家面前表一表你的功绩。”

韩五面粗心细,暗道自己虽然做了前锋,没来由这么给俺面子,他再仔细一看旁边,脸色阴沉的杨忠信、杨忠义、折可求等镇西军宿将,顿时了然于胸。

冯帅怎么说也是个外来的,仗着能搞到粮食,又带着大家打了几场胜仗,估计是想把镇西军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是这西北诸世家,都是和贵霜开国一样长的时间镇守此地是一方霸主。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他摆布,俺韩五破格遭提拔,难道是冯帅要让胜捷军独揽大功。

想通了这一点,韩五便欣然谢恩,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俺是少宰提携的武将,在这贵霜朝中有人,早晚要进那建康枢密院差遣的,跟你们这些草头王当枪使又何妨,有好处俺生受,要弄俺的不是,大不了求救于少宰。

反正东夷覆亡在即,到时候这西北禁军强了些,那群大头巾和蔡官家还能不防范?

嘿嘿,你们在这争来争去,与俺有什么相干。

镇西军上下,说对冯庸没有暗中憋着一口气那是假的,这老贼上了东夷和乌斯的恶当,轻易相信了乌斯人,出兵横山差点把镇西军全部葬送在这异族都城。

可是峰回路转,绝地一击反成就盖世奇功。

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东夷亡了,因之而生的镇西军该何去何从,如何做为,要拿出一个准定主意来。

等到韩五退到诸将佐身后,杨忠信淡淡地说道:“东夷事定,了却我等贵霜武将百年心愿,老夫近来年迈多病,正欲上表请辞,回乡荣养,这西北的军事,以后可全赖冯制使了。”

镇西军又一世家重将,姚家家主姚古一下站了起来:“老相公,岂可轻出此言?几十年前,镇西军五路总共三十万人,随大军出征,差点他娘的全军覆没,俺们这几家也多有损折,当日三十余万镇西军儿郎,现在还剩不几人?戍边百年,死伤子弟无算,没有老相公居中坐镇,俺们还指望谁去?

难不成,俺们镇西军的汉子命贱如此,要拿几辈人的血肉,给别人垒高台不成?诚如此,不如就地解散,免得鳏寡妇孺,指着俺们的脊梁骂娘。”

此言一出,镇西军诸将,人人抱臂冷笑。

冯庸气的面色发紫,这明摆着是一唱一和给自己看,东夷贼覆亡在即,你们这些武将能容于满朝的大头巾?

不投我冯庸,还一心想要自己做西北的草头王,你们怕是不知道文官的厉害。

冯庸耐着性子不说话,镇西军诸将见姚古连这番话都说了出来,竟然得不到冯庸老贼的回应。

这个傻子连根基都没有,竟然还想驭使这二十万咬钉嚼铁的厮杀汉,人人胸中憋着一股气。

杨忠信一拍桌子,怒道:“姚古,你说的什么话,这二十万兵马,每一个都是朝廷的编制,你有什么资格就地解散。”

姚古冷笑道:“当年东夷贼强横的时候,俺们得用,谁也不敢轻易削弱俺们。现在东夷贼快完蛋了,俺们这些人马上就不值钱了,何苦在这里阻碍人家扫平东夷,不如早早回乡,俺们百年经营,总还能有些应付生计的手段,不至于沿街乞讨,总好过现在这般待人宰割。”

东夷还没灭...这些人已经吵到了这般地步,若是叶青在此一定目瞪口呆。

贵霜文恬武嬉,文臣压制武将百年,这些统兵大将也就都自甘堕落,还有几个人心怀社稷。

私自敲打算盘,争权夺利,不比文人落后多少。

冯庸终于缓缓起身,看着满堂的武将,慢慢地说道:“故事各位都熟知,藩镇拥兵以自雄,挟制朝廷,直到太祖继位,贵霜立国,文臣压制武将是不争的事实。

至此俺们贵霜武道衰败,胜少败多,金人几度南下,耻辱结盟。

今日大胜,乃是天赐良机,说不定还能一挽百余年俺们武臣的颓风,文武相济,才是正道。

诸位何苦在此大发牢骚,不如齐心灭了东夷,某虽区区制使,难道还不能诸位镇西军宿将讨个爵位?”

这番话大有诱惑,谁不想真正掌着重权,不用再看文官脸色?不用小心翼翼的再在文臣士大夫官僚体系绵密的制约体系下做事,还生怕动则得咎。

杨忠信心中暗暗摇头,你若是个真豪杰,镇西军何苦与你为难。偏生你冯庸是什么货色,俺们镇西军皆已知晓。

冯庸在西北,要来了军粮不假,却不是跟朝廷讨要和该属于镇西军的粮饷。而是在沿途强征军粮,摊派到沿途百姓头上,这些人都是镇西军的家眷老小,死爹的死爹,丧夫的丧夫,跟着你还如何在镇西军立足。

至于朝廷这次拨下的物资,你也是私自贪墨了大笔,还优先装备你的胜捷军。

老杨一笑,掀臂挥开身上的护腿,站起身来道:“无论如何,先取了李乾顺再说,姚古、杨忠义、折可求、杨可世!”

“末将在!”

“你等各领本部精兵,从四面攻打东夷贼王宫,其他诸将在外围防范城中余孽偷袭。”

“遵命。”

冯庸脸上已经没了人的模样,青一阵红一阵,嘴唇苍白。

这个三军统帅,竟然在大帐内见识了别人点将发兵,而且底下的将佐全都慨然领命。

本就桀骜难驯的镇西军,在东夷覆亡之际,更加不老实了。自己的全部前程,都在西北军事上,冯庸可不想再回杭州给皇帝搜集石头了。

杨忠信发号施令完毕,众将起身退出,冯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一会,号角声响起,冯庸黯然跌坐在上首。

贵霜东夷之间,实在打得太长太久。百万甲士在这片土地上纵横来去,原本的西域古道,已经被打得稀烂。

居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流离失所,十去八九。

自从贵霜册封的银州防御使,李继迁不尊号令到处杀烧攻掠,这片土地再也没有过哪怕片刻的和平。

几十年后,他的孙子李玖斛,建国称帝,先杀得贵霜四路大军尸横遍野。

又歼灭十万金兵,差点俘虏了金兴宗,为小小的东夷打下了一个帝国。

这一切,或许要在今天画上一个**了。

喊杀声震动王宫的瓦片,潮水般的贵霜军涌向王城,此时兴庆府的东夷百姓,全都在窗子前,默然等候。

城墙之上能用的人手也都用上了,全部都在垛口操持着弓弩兵刃,发疯似的乱射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