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砚闲来时说去严华的咖啡店打零工,李勤芳本不乐意,无人时才问自己:“难不成让砚砚跟着你去小学门口卖烤肠?”她这个小买卖一年满打满算只能做八个多月,在学生放假时,她主要流窜在楠城的各大流动市场中。生意很多时候非常差,她也想换个买卖,但又怕白花了成本却一事无成。
李勤芳所有的翻身期望都押在女儿身上,王砚砚除了打小读书不好,长大后却练出了吃苦耐劳的性子,赚钱能力也比她父亲强得多。除此之外,李勤芳觉得自家女儿是丰华镇花,毕竟当年自己的牙豁口前长相也不差,她丈夫王启德年轻时也算帅气。除了将贫穷的因子代际相传,李勤芳觉得最对得起女儿的地方就是将夫妻俩外貌的好基因也留给了王砚砚。
作为母亲,自然不好意思对女儿说:当年以我的外表条件,能找个条件比你爸好得多的人。但这个遗憾总想在王砚砚身上弥补:眉眼热烈甚至艳丽的女儿应该和宋子闻结婚。男人的外在都是空中楼阁,男人的脾气才是关键,男人的好脾气加上钞票就是一个女人下半生的保障——李勤芳琢磨了大半辈子,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看着王砚砚在床头叠衣服塞箱子,她还想努力说服女儿,“你走了,我怎么办?”
“妈,我是在楠城,又不是回魔都。”王砚砚说自己每周末还会回家,别说的我要甩下你似的。
“你要知道,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李勤芳继续敲边鼓,暗示王砚砚别错过宋子闻这个不作不坏家里还有点小钱的二婚头。
王砚砚笑了笑,不和李勤芳继续无效的争辩,当她将星黛露玩偶塞到箱子最上方后,基本大功告成。单腿跪在箱子上合上拉链时,李勤芳不情愿地弯腰帮她,“父母没本事,只希望你以后少吃点苦,你再考虑考虑吧?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对不对?”
王砚砚将箱子扶正后擦擦头上的汗,手指用力捏住把手,重新为说出实话积蓄力量,“妈——”她实在同情李勤芳对于“嫁”的这份执着,也能预想说出自己打零工的现状会将家里的氛围搅得更糟,话在嘴里磨了几道终于只剩:“我再给你两万块钱,你自己花行不行?别再想着给家里装修这个添置那个了,也别给我爸。你想买衣服就去买,想吃什么就去吃,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
李勤芳瞪王砚砚,“你妈在你眼中就只是个要女儿钱的?我是为你以后担心呢,马上二十八了。”但她的心情因为女儿主动的贴心而放松不少。
“我二十六周岁还没到呢。”王砚砚将箱子拖下楼,站在自家粉刷一新的院子中环视,火红的百合、幽香的茉莉和明蓝的八仙花搭配得当,显示着李勤芳也是把持家好手。
小院前门是静悄悄的巷口,后门旁是封盖了数年的一口老井。院子后才是几方围着小天井的老屋,梅雨季时的潮气在装修后少了许多,霉气早被残存的油漆味取代,屋檐下挂着李勤芳做的梅干菜在微风中前后飘摆。一切都那么旧,又夹杂着怪异的新。在这间老宅长到十八岁就离家的王砚砚有一种正式离开寄居之所的雀雀欲试。
“在自家住有什么不好?租房还多花一大笔钱。”李勤芳又车轱辘式埋怨着女儿。
王砚砚瞧她,眼里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不忍,最后都化作对自己的可怜,“妈,什么是家?”在外打工的几年,她好些次都想回到这个家,但她很清楚,这个家从来不会为自己承载和托举,这个家只会张开奄奄一息的嘴巴,等着自己输血输液救活。现在回来住了不到半年,这个家又迫不及待地推自己出去。这个家其实就是一块布满红炭的落脚处罢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别管我爸了。”王砚砚知道这是白叮嘱,还是留下这句话。
她将行李箱塞到后备箱时,一双柔巧的手也帮着托住箱子。王砚砚立即笑了,扭头看严珑,“怪准时的嘛。”严珑也拉着一只大箱子来了,她说还想塞口自己以前在杭州工作时买的小电饭锅,但是实在装不下了。
“没事啊,下次回来再拿,或者咱们到网上挑新的。”塞好两只箱子,王砚砚静静看着严珑,却没有开车的意思。
“嗯?”严珑迎上她的目光,“你……后悔了?”
“傻啊。”王砚砚撸乱女朋友的头发,“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我们就要有自己的生活了。”她又看着丰华镇,“宝贝,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会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王砚砚心中的忐忑混着热燥燥的誓言冒出,“我……我只是大专,我现在只会开网约车。也许,我会找个销售工作,或者暂时进厂。”她说自己现在才是真正的重新起步,可也似乎看到天花板仅仅悬在头顶一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