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砚听了这话就像骂在自己身上,她无语片刻,“宋子闻不也天天家里蹲?这么大小伙子不工作不谈恋爱不结婚,可他家里人还不是乐呵呵给他买车买房鼓励他相亲,你甚至还要我和他相亲。你就不担心我和宋子闻学坏?”
李勤芳豁嘴一咧,眼神充满对无知小辈的悲悯,“你懂什么?女的和男人能比吗?”
能不能比这事儿先别论,李勤芳还是回到重点,“你一个月几万块工资,妈帮你存一点又不是图你钱。你不知道,结婚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现在不提前打算以后有你受的。”
“我买理财了。”王砚砚回答得很干脆,表情还特别诚挚。李勤芳也就信了,“多买点,少花些。”
作为一家之主,王启德向来只过问大事,比如投资亏得毛也不剩的香锅事业,还比如和整体橱柜店的老相好眉来眼去,当然这些都不能被家里人置喙的,李勤芳一提这档子事他就大发雷霆。只有另一桩大事,夫妻俩能难得一致对外:清明扫墓。
丰华镇的人扫墓早些年都是穿梭在祖传的山头间,那里埋着早到康雍乾时期的祖先,香纸烧得气势如虹,香烟缭绕座座山间,端的是子孙贤孝情分感人。这二十多年倒也文明开化,全都改到公墓献花。祖先们本来享受着一人一墓大户型,现在年代越久远就越住得拥挤,公墓上刻的都是集体户型:丰华王氏祖先群墓、丰华严氏之墓等等。
扫墓这段日子一般在清明节法定假期前一周,王启德解释为什么宜早不宜迟?毕竟祖先们翘首以盼一年,都住小产权集体户了,更不能让人家等太久,这样伤感情。而且王家的扫墓日子也几十年规律化:清明往前数五天,这样绝对可以和清明之前数三天的严家错开。
这种默契也结因于那年六姑婆王洛英去世,作为娘家人的王家和婆家人的严家因为一笔丰厚的遗产闹得要对簿公堂,最终财产给了严华一人,也就是严家人手中。梁子越发深的第二年,两家人在王洛英的墓前大打出手,王家人说以后这老太婆的墓我们都不拜,严家骂他们没良心,只有严华一人规规矩矩跪在六姑婆碑前出神。
王启德和李勤芳两口子每每扫墓都会对王洛英视而不见,谁让这老太太铁公鸡一只对娘家人一毛不拔,还花大钱给自己挑了个位置奇好、藏风聚气的好地儿?懂点内行的来公墓都要赞叹一句,“真会挑地方!”
但有时也挺邪门,按理说王洛英无儿无女,后代也就认准了可能失足的严华一人,王家扫墓也在严家之前。但好几次王家扫墓时却能见到她那处干干净净,祭拜的水果鲜花明显是新摆上去的。今年也不例外,乘坐女儿专车服务而来的王启德在老太婆墓前站了好久,忽然飞起一脚踢开果篮,再压下一腿踩烂菊花,“她倒是还有人记着!”他骂老太婆。
王砚砚好奇,“为什么啊?”
“为什么?”李勤芳面孔扭曲如她开了花的烤肠,“那么贵的房子店面,还有存款首饰,没有一千万也有四五百万的价值,她全给了严家!她还姓王呢!她只有你爸这一个侄孙呢!当年还得你爸爸为她摔碗下葬,可她一点情分都不念,拜她做什么?”
严家人就像一座山堵在王家人大门口,走哪儿都绕不开,还要时时刻刻用自己的幸运幸福反衬王家人的清贫不幸。王启德把自己辛苦创业赔钱欠债的气都撒在王洛英身上,李勤芳此时就夫唱妇随,也痛数王洛英没良心。但她的痛陈往往是大而化之的,骂到最后还得落在严华头上,“她也看走了眼严华,还以为她成绩好以后能出息呢?不还是南下打工失足回老家啃她的老?”
王砚砚在走前又看了眼王洛英的墓碑,“一九二零年——二零零七年”,立碑人只有严华,还有一个非王姓、非严姓的人:贺玺。
夹着好奇心,扫完墓后的王砚砚又来到“洛英”咖啡馆,背着手绕着后院的梅花树兜圈,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株梅的过人之处。最后回到吧台前忙活了会儿,顺便观察下严华身上的“失足”气息,结果被调着威士忌的严华瞪了一眼,“看什么看?”
“严阿姨,你们什么时候去扫墓?”王砚砚问她。
“周日呗。”严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砚砚,“你爸是不是又去踢了六姑婆的墓?”
“那倒没有,水泥墓他踢着脚不疼嘛?也就是掀了祭品。”王砚砚说她过意不去,把父母送回家后自己又折返公墓,重新摆了一份给老太太,“我这人还是信因果报应的。”
“呵,你胆子不小呢,敢自己去。”严华一愣,眼睛亮了后倒也高看王砚砚一眼,“那地方阴气那么重,你不怕撞上什么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