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矿工被拖走时,鞋子掉在了地上,他的鞋子磨穿了底,湿溻溻地沾着隔年的尘灰,她捡起那只鞋子,军士已经将老矿工拖远了,他呼号着,经过的路上,人们纷纷关上了门。
沙茗开始与四周的人议论这些事,聚集在灵石堆下,激烈地争论为什么使用奴隶就比捉走原来的矿工们更加高尚。
然后,户籍制度来了,每人都要去领铜印信,起先是纸印信,后来,一个人出门时,军士捉那些没印信的人时,他颤颤巍巍地拿出自己的纸印信,对方看了,刷刷撕碎,从此,人们便纷纷将自己的纸印信去换成铜印信——要花二十块灵石的费用。
出门都要带上印信,父亲叮嘱,他继续出门贩卖货物。沙茗信赖他,并不知道他贩卖什么,直到有一天下大雨,父亲没能及时赶到城主府,便将货物停在了后院,她起夜时,听见后院有人哀哭。她掀开遮蔽货物的草帘子,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又有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出来。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出现,拽住她的肩膀,极其严厉道:“回去睡觉。”
她像是被拽着跳了一下,心里也重重地跳了跳,脚步愈发迟疑,父亲却更加严厉:“还不回去!”
她便跑回房间,辗转难眠地想着那双眼,清早迫不及待地跑到院中,却只看见洁净的庭院,没有血,没有货物,地面被大雨洗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父亲后来与她交谈,说:“张弓城愈发像它的名字,张弓搭箭,要对着谁呢?你若要在这里生存,是做张弓的人?还是被弓箭指着的人?我们并不知何时弓箭会指向自己,谁也不安全——我们不是张弓的人,我们不是城主,但谁不会被弓箭指着?弓箭本身,我们要做那张弓,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的安全。弓箭有善恶吗?是拿弓拿箭的人有善恶,我们没有善恶,别再想那些奴隶了,你只管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被捉为奴隶。”
即便是安慰,沙茗从小读书,率领众人的本事也让她多了些怀疑。
“你不会被捉为奴隶”已经需要父亲如此郑重地说出来了么?现在难道已经四周的人都会被捉为奴隶了么?
一次和朋友们的例行聚会上,继续围绕着“使用奴隶是否让张弓城的居民处境更好”的话题议论,那时的年轻人经常集会,互相驳斥,议论张弓城当下的处境,议论时事,议论如何解决,偶有大胆发言,意见不同,也都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