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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佑弯腰捡起折子,一目十行看过去,淡淡说道:“汗阿玛,这折子上都是废话,写了一堆,不过是想要参揍我,指责我不该帮助那些包衣奴才,他偏生扯了一堆大义,也不嫌脸红。上折子的镇国公,他在顺义也有两个庄子,今年地里庄稼收成很不好,应当只有皇庄的一半都不到。”

康熙怔了下,问道:“都是差不多的地,为何会如此?”

齐佑不紧不慢答道:“我一到皇庄就下令,让达春将水渠修好了。今年干旱少雨时,有潮白河的水灌溉,庄稼没受到影响。再加上皇庄的包衣奴才们吃饱了饭,有了新屋子,勉强活出了个人样。种地有了力气不说,种地时更加尽心尽力,今年的粮食收成,比去年增加了四成左右。”

话语微顿,齐佑嘲讽一笑,说道:“镇国公庄子里的包衣奴才吃不饱饭,拖着病体干活,如何能种好庄稼。不过,镇国公应当不在意,他不缺这几颗粮食,汗阿玛也不会看这些数据。因着镇国公的地不用交税,种什么粮食,收成多少,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只可惜了,顺义这片千年来的粮仓,不过几年,就得荒芜了。”

康熙倒没想到这方面去,怔了下,恼怒地说道:“这些奴才还敢反了不成!不管如何,你也不该大力帮着他们,又是给粮食,又是修屋子。给了他们不该有的东西,他们的心就该大了!”

“汗阿玛,不是奴才,是奴隶。”齐佑反驳了句,平静说道:“大清天下,都是汗阿玛的子民。做人父母的,不能做到一视同仁,五根手指头还有长短,这些也情有可原,可不能太过偏心了。偏心太过,则会家宅不宁。”

康熙沉下脸,说道:“做人子女的,该孝顺父母,父母给什么就是什么。不满不平,那是犯了忤逆的大罪,该当砍头!”

齐佑惆怅地说道:“是啊,既然犯了忤逆之罪,砍头也认了。因此,包衣奴才的人数越来越少,哪怕有不断的人被罚为包衣奴才,还是抵不过逐年迅速死亡的人口。身子不好,生不出来孩子。怀了身孕的妇人,照样要下地干活,能生出来孩子,已经是老天保佑。小孩本来难以养大”

康熙脸色微变,紧紧盯着齐佑,他此时看上去神色悲伤,令康熙的心不自觉跟着揪紧。

齐佑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康熙,说道:“我跟着学习种地的师傅叫林大牛,他今年三十岁出头,妻子在五年前去世,无儿无女。他本来有一对儿女,生下来之后,全部淹死了。”

康熙神色大震,他似乎想通了些什么,却不敢去相信,喃喃问道:“为何会如此?”

“没有盼头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齐佑恍惚一笑,苦涩地说道:“像是林师傅这样的,还有很多。他们是真正爱孩子,却都选择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过着畜生一样的日子,不想儿女们跟着他们来遭这份罪。林师傅说,他活着,就是有口气。我有次问他,后不后悔当年那么做。他说不后悔,不那么做,他的一对儿女也活不下来。在娘胎里没养好,生下来的时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多活一天就是受罪。他盼着他们早日转世投胎,投生到富人权贵家里去,或者,不再为人。”

康熙沉默下来,良久之后,神色凝重,说道:“每次打仗之后,内城俱缟素。他们如今享的福,乃是祖上拿命所换,是如今他们的亲人,去拿命所换。大清江山,靠着八旗兵丁在各处镇守,我们方能睡得安稳。你还是太年轻,空有一腔慈悲之心。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你可曾想过,若是八旗乱了,你又该当如何?”

这时,梁九功在门口探头朝屋内看来。康熙见了,召他上前。

梁九功躬身走到康熙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