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扬起脑袋,眼里是满满的孺慕之情,她望向母亲的眼神纯澈无比,仿佛母亲是她一生可以依赖之人。
谢氏听后,面色凝重,叹一口气把颤巍巍的沈珏扶起来。
母亲还是担忧她的,如她所言,她是她的女儿,是她身上的血肉。
“唉,娘知你辛苦,但你万不能跟二公子对着干,惹恼了他你可怎么办?你就没想过他不愿娶你,我们沈家会被卫国公府退婚吗?届时脸面何在啊女儿。”
沈珏尾指不住地颤抖,她偏了偏首,“母亲您……说什么?”
“我说,你万不能被二公子退婚,一定要哄好他,让他娶你啊。”
心脏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碰撞,装得生疼还不罢休,似乎要把胸骨撞碎,冲破一切。
沈珏浑身血液凝固,冻得她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她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泪水凝成珠,像断了线的珠串,一颗颗不断滑落脸颊,“娘,我不明白,我和允弟都是你的血肉,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在我的死活呢?”
那个梦分明在预示她,嫁给谢璨只有死路一条啊。
谢氏也从她口中知晓梦境,但她不以为意,蹙了蹙眉,“那只不过是一个噩梦,你何必当真?”
沈珏不甘:“可万一是真的呢?女儿真的死了,你会伤心吗?”
谢氏浮起冷笑,“我拼死拼活生下你,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属于沈家,为了沈家以后的光荣,即便是死你也要甘之如饴!而今不过是让你为允儿着想,你就千万般不愿。”
谢氏还想再说,沈珏已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跌在结着晚霜的砖面。
谢氏冷眼相待。
“姑娘!”碧云扶起沈珏,对谢氏道,“夫人,姑娘在府里吃了许多苦,已是自身难保,您交代的事委实不好办。”
“住嘴!你个丫鬟还能搀和得了主子的事?”谢氏眼低生怒,就要去拽沈珏,“你实在是飘了,故意让丫鬟气我是吗?”
她一手抓着沈珏的臂膀,一手高高扬起,就要像小时候抽打沈珏时,手掌打在她背部。
“……您有事吩咐奴?”
月门外有人忽而出声,谢氏的手僵在半空,悻悻地收回去。
若是让外人见到,实在有辱门风。
那人边说,边走进月门,交代下去后仆人立时去办。
待到他说完时,已经完完全全地让谢氏看了个清。
那人精致玉冠固定住乌发,着玄色麒麟纹的锦袍,腰束金银错蹀躞带,其间坠下一块儿象征世子的玉坠——这不是卫国公世子谢澜还会是谁?
碧云行礼,道了句“世子好”。只要世子在场,姑娘就不会受欺负了。
“嗯。”
果然是谢世子,谢氏抻了抻裙面,凑上前寒暄:“澜哥儿?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记得多年前你还是……”
谢氏的絮叨在谢澜耳里与蚊音无异,他看向后方的沈珏,眼圈红得跟兔子一样,脸颊还有淡淡的水渍,又是受了什么委屈?
谢澜心绪烦乱,打断道:“适才,听你们在说太学?”
沈珏:“不……”
谢氏抢过话头,“是啊,珏儿的弟弟天资聪颖,但我们沈家远居云州,祖上也无多少荫庇,若没有个好的老师,怕是会泯灭了允儿的天资,将来如何给大渊尽忠啊。”
她的弦外之音谢澜怎能听不出来,他不解的点在于沈珏就是为了这件事与她母亲争吵?那吵闹声都快越过院墙,传到外边了。
不期然撞见他,沈珏窘迫得想钻进地缝里去,她心里期许着谢世子不要帮,不要帮。
可事与愿违,谢澜道:“并不难。我有一忘年交便是太学博士,会为你引荐。若沈允天资不斐,进入太学是自然。”
谢氏喜出望外,谢澜的后半句她到底是没听进去,只念着有谢世子金口玉言,就算是给沈允打点好了,沈允定能进太学。
谢氏连连感激道谢,直说不日要带上谢礼登门道谢,然她的热情对于性子冷硬如冰的谢澜来说,便是万分不适。
好在宴席上有仆人来给谢氏传话,沈从礼将她叫了去。
谢氏走开几步回头,眼珠子在谢澜与沈珏之间来回打转,滴溜溜地不知又酝酿出什么。
沈珏的唇像被针线封了起来,开不了口。
一张崭新的边角刺绣兰草的帕子递过来,头顶响起谢澜春枝融雪的声音,“别哭。”
既然被点破,沈珏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她抬起头,瞧见方才出声解救她的仆人办妥事情后已经离开。
沈珏心下了然,接过帕子拭去脸颊的湿润,“让世子见笑。”
谢澜直言不讳:“谢氏对你不好?”
沈珏摇首,云髻上的流苏步摇跟着轻晃,“不是的,母亲以前待我好极了,只是这回我没能帮上她。”
说起来,沈珏也很自责,要是她与祖母的关系和好如初,也能给允弟说上几句话,根本没必要惊动世子。
她欠谢世子的实在太多了,多到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就像是她绞尽脑汁、穷尽力量的事儿,不过谢世子一句话就能轻松解决,她有什么是能回报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