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诸伏景光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睡得太少导致听觉功能紊乱了,还是说这位女医生说的不是日语而是其他语言,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她跟他说他怀孕了呢?
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开玩笑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掐了一把自己腰间的肉,因为这句话他昏沉酸胀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有种莫名的荒谬感。
被捉弄了之后他并没有对这位恶作剧的女医生发脾气,而是先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可以再说一遍吗?”
他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的深沉和青葱少年的清隽感,异常温柔好听,但女医生很确定自己的听觉没有问题,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打量着他,虽然看不见脸,但坐在床上的男人身材高大,从医学角度来看他的骨架和肌肉的分布,女性是很难达到这种程度的。
她视线下移,落到他腹部以下的位置,试图找出男人的第一性征,但他裤子穿得很厚,从外界观察根本看不出来他有没有那东西。
“对,你怀孕了,宝宝已经四个月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女医生心中已经有了合理的猜测。
从影像上来看,这位“男士”盆骨中央的子宫和卵巢发育很良好,子宫里正孕育着一个还未发育完全但已经成型的胎儿,只不过——
对着床上彻底傻掉的男人,女医生蹙了蹙眉,内心已经对他有了不好的印象,但也表示理解。
看他这样子,估计是不想要这孩子了吧。
毕竟女人变性成男人,他内心肯定是想做男人的吧,而且肯定还是个同性恋。
她不歧视同性恋,但对于每一个不想要宝宝的人都不怎么喜欢。
世界上也有其他案例,欧美一个女人变性成男人后,没想到自己的卵巢还能排卵,最终和男朋友怀上了宝宝,所以她刚刚在接受现实之后就立马联想到了这个事情。
现在变性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女医生上下扫视了一遍,完全看不出变性的痕迹,心里很是惊叹。
“要不要?不要就去挂个号流掉,已经四个月了,再不流对身体有害。”内心腹诽完,恢复严肃的女医生语气有些冷淡,但还是好心地提示他。
她顺便给他抽了几张纸,让他把自己肚子上的耦合剂擦掉。
诸伏景光下意识伸手接过,然后依旧坐在远处一动不动,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愣愣的,傻傻的,没有焦距。
“喂喂,回神了。”
回到工作状态的女医生有些不耐烦了,外面的病人都等急了,他还愣在这干嘛。
诸伏景光只觉得世界都魔幻了。
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他要再确认一下。
“医生,我是个男人,肯定不是怀孕,您要不再帮我检查一下?”诸伏景光语气艰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一听自己的医术居然受到了质疑,女医生顿时不高兴了,这么明显的影像她能看错?
她拿出同事刚打印好的单子,指给他看。
“看,你的子宫,这是宝宝的头,这是宝宝的身体,哝,还有小啾啾,你怀的是个男宝宝。”
子宫?宝宝?
诸伏景光看着医生手中的b超单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真的……没拿错吗?这是我的检查单?”
“对啊。”女医生把单子塞到他怀里,“你是变性人对吧?估计是没变性彻底吧,还能分泌卵子。”
“到底要不要?”
“要、要。”诸伏景光顾不上解释自己不是变性人这个事实了,他抓紧手中的纸,下床的时候腿还软了一下差点摔倒,整个人宛若游魂一般飘了出去。
诸伏高明焦急地等在外面,看到弟弟精神恍惚地捏着一张纸走了出来,简直就像是失了魂魄,心脏不由担忧地攥紧。
“检查出来怎么样?”他几个大步上前询问道。
诸伏景光把纸揉成一团藏进自己口袋里,低头说:“这里不准,我们换家医院。”
可这里是长野县最好的医院啊?诸伏高明不明所以,却被弟弟拉到停车场,还支支吾吾不让自己询问。
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今天的第三家医院。
其实诸伏景光在第二家医院下诊断的时候就已经艰难地接受了现实,等到了第三家医院时就甚至已经开始思索他一个男人该怎么生下孩子了。
难道是从屁股后面?
诸伏景光在第三家医院等待检查的时候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令人感到惊悚的画面甩掉。
应该是可以剖腹产的吧。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脏贫瘠的土壤里破土而生。
只是还没等他仔细想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号就叫到他了。
“你怀孕了,是个男宝宝。”几分钟后,拿着仪器的男医生冷静地下着判断,但他的眼神可不冷静,满脸惊异地上下打量床上的男人,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是变性人。”平躺在床上的诸伏景光眼神飘忽,忍着荒谬和羞耻感,借用刚刚那位女医生帮他找好的借口,率先出声打消医生的疑虑。
虽然他还没思考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但他知道肯定不能让这群医生知道他是个纯正的男性,不然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估计要被拿去做研究了。
即使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变得这么像个男人的,但医生的职业操守让他不能过多打探病患的,男医生只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隐忍不发。
“要吗?”
“要。”
诸伏景光垂下眼眸,拿着纸小心翼翼地擦着肚皮上冰凉的耦合剂,生怕动作一大会惊扰到肚子里那个还未长成的小生命。
他以前做过类似的检查,他敢肯定自己绝对是个纯纯正正的男人,绝对没有任何女性独有的器官,比如子宫和卵巢。
在知道自己肚皮里不是一个肿瘤,而是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他突然把一切线索都串起来了。
无数美好的画面从珍爱的回忆里翻出,一幕幕画面从他视线前闪过。
如果说和奈奈在一起的时光是一本藏满温柔岁月的书,那自他从死亡中苏醒后这本书已经被他翻到卷边泛黄。
之前的他在混沌的痛苦和绝望中流泪回味着与她共处的画面,而现在这如惊雷闪电劈下的消息让他终于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去看待回忆里许多从现在看来有些古怪的地方。
她总是喜欢用轻柔的指尖抚摸他的肚子,开始他本以为她是喜欢抚摸他的腹肌,内心羞耻又甜蜜地阻止她怕身体出现什么异样,可现在想想,她有好几次窝在他怀里满脸纯洁无辜,抬头望着他时,纯澈到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眸里除了带着狡黠和调皮,分明还藏着隐隐的急迫和焦虑。
现在想来,恐怕她是在着急他什么时候才会怀上孩子吧。
她总说她想要家人,她想有一个自己的宝宝,总是闪着亮晶晶的眼神爱慕地盯着他说他未来肯定会是一个好爸爸,而自己肯定会当一个好妈妈,但他当时只是一笑而过,却没在意她时不时瞟到他肚子上的眼神。
他心疼她的孤独、心疼她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默默发誓自己一定会多多陪她,让她不再患得患失,他可以当她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家人。
有时他还会有些怅惘地想,如果没有那两年期限,或许未来他们可以有机会领养一个孩子,等一切都了结过后,他们就一起回到长野县,看着云卷云舒,伴着春去秋来,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