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一见如故,便一起修行,一起踏遍天下,看碧水绕田,看两山排闼,看大漠飞沙。
他们共同沉浮于江湖中,直至三界陷落,生灵涂炭,云舒忽从历练中归置神位。
身为天道之女的她,必须担起争战四方,澄清寰宇的重任。
于是,她炼制本命神剑诛邪,一杆红樱枪抬着飒然烈火。
毕竟云舒年纪尚小,对付修炼万年的老妖王,常力有不逮。
一天,她带领天兵突袭妖王老巢,归来时,却被击落于天河之中。身上八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几乎淌红了半片水泽。
她以为自己即将折戟时,一袭青衣忽来,一剑霜寒九天落。
来人一身孤勇,身负青虹长剑,生生为她撕出一条血路。
那是他们分别的第二面。他青衣鼓满长风和血色,她跌坐在天河里,狼狈的勾唇看他。
二人对视片刻,相视一笑。
没有多说什么,多年的默契尚在流转,她把手放在弥落手上,狠狠扣紧。
这一扣,硝烟烽火便盖满了他们平生。
后来他便随她一同征战南北,定下无数妙计安平天下。而她亦不像从前那般莽撞,只知用武力撕开血路。
至少,记忆中未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再后来,他们以天地为证,在日月下共誓,结为挚友。
还记得那天光与风都温柔,仿佛万物都煌煌磊落。
……
云舒陷落在回忆中,黏满血块的睫毛轻轻一颤。
只听咔哒一声,结界破开——
一名面若芙蓉,娇若桃李的女人,穿着云霞剪裁成的长裙,戴着玉制的冠冕,朝她旖旎走来。
云舒动了动苍白的唇,仅存的神识,轻轻往前一探。
霎时间,灵台震颤,诸天星辰暗淡几番后,几欲摇摇坠落。
似是不信,她颤着神识又贴面描摹几番,而后怔住。
挚友,又是挚友。
的确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一同长大的伙伴,醉烟。
云舒从喉腔中艰难地呛出几道乱声,似笑似叹的气音如破絮般拥堵着喉头,又被她强行压平。
她无声的勾了唇似是毫不在意。
可是真的能丝毫不在意吗?
云舒表面上笑着,身体破碎的丹田愈发而鸣,疼痛或许不止流于表面,而是自胸腔中勃勃怒发出来。
可云舒面容却依旧温淡,威严凌厉的凤目淡淡垂着,许是觉得长寂无趣,她勾着锁链,百无聊赖的荡着。
铁链刺破空气,一时间,也将她们间隔着的情谊猝然挑破。
莫名的,云舒想起他们曾经在彩云环簇拥□□同荡过的秋千。
只可惜,故人心,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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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烟站在云舒面前沉默片刻,眼神温温柔柔的流连过她残残破的身躯,她红唇挑动,亲昵的如往日一般,唤着她的小名:“杳杳。”
“我是来,向你借一样东西的。”
云舒没有动作,只是将手中的手链摇得更缓慢了些。她实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本命神剑破碎,本命业火不见一丝明光,缨枪折戟,身上道体被损得破碎,连唯剩下的混沌丹田,也被刀毒尽数销毁。
而且,神宫里藏着的天材地宝,灵武神兽,大概也全部归她了吧?
醉烟默了半晌,没有等到云舒的回答,又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杳杳,我是来问你借一样东西的。”
自己的小名被这样喊着,云舒恶心的厉害,但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心里巨大的黑洞拓的更开,几乎将她唯剩不多的温情灭食的一干二净。
在静置的沉闷中,云舒感受到有一节冰冷的指浮上了自己的眼眶,接着,森寒的雾气落入了眼内,像是毒蛇在蜿蜒爬行。
女子生冷的声音携指渡来:“杳杳,你知道吗?我最羡慕你的就是,一双眼啊。”
她屈指缓缓在云舒脸颊上摩挲着,一点点勾勒着她狭长深邃的凤目。
呵,即便是被污血这样玷污,却是好看的不沾一丝尘埃,让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女子樱粉色的指尖不由用力,她轻轻喃道,语气似有魔怔。
“天道之女。天地星辰,山川日月无不偏爱,你的眼怎么这么好看啊?”
“弥落也告诉我,你浑身上下他都厌恶,唯爱你这双灿然生春的眼。”
“你说,要是我把这双眼挖走,他会不会爱我如痴呢?”
醉烟温温柔柔的笑着,指间游曳在云舒的脸上,忽而屈指一勾。
指甲没有插进去云舒双眸,反而吓唬似的停滞在半空。
她的想法极其割裂,一面想要尽快取得那双明眸,一面又更想看她在自己眼前狼狈求饶。
于是,醉烟屈下身子,凑在云舒耳旁呵气如兰。
“求我吧,求求我,我让你更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