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阴恻恻的、又有哀风寒号,常人到此理应会心生敬畏,谨言慎行。

可江简宁是不大在乎的。

反正上头供的又不是他祖宗——硬要说来他此刻在此处,又何尝不是一种大不敬的冲撞。

江简宁一身狐裘绒针齐整,在喑哑烛影里像一段流淌的月色般晃眼。江疾演戏是把好手,可他终究不如江简宁老道,轻而易举便被抓住了渴慕的目光。

“看什么?”江简宁笑吟吟抖了抖狐裘:“你冷么,这么直勾勾盯着我看?”

“……”江疾装也不装了,他翻了个白眼,上前拾了另一颗蒲团往旁边挪了挪,避江简宁如洪水猛兽般坐得远远的。

反正也没嬷嬷盯着,这兄弟俩谁都不肯屈一屈膝,就这样一左一右对峙着,静挨罚跪结束。江疾是习惯了独处的,可江简宁从小生在富贵堆里,眼珠子似的捧着供着,是最爱热闹且坐不住的性子。

这里又没有旁人可闹,江于是简宁眼珠一转,就把主意打到了江疾身上。他轻轻踢了踢江疾:“诶。”

江疾这几日遭他算计已够多了,现下环境又着实不太舒心,因此对江简宁实在没多的好脸色。他往后挪了挪腿,也不理声。

江简宁见他不理人,变本加厉地伸出一条腿去蹬他:“诶!”

江疾被气笑了——这人前脚甜言蜜语说想要一个兄弟,后脚就伙同看起来清正廉直的先生踹他入火坑;现在居然连罚跪这种折磨事,他都要掺和一脚。

他本就穿得不暖和,现在为了不被冻出个好歹,只能不大雅观地揣着手。

江疾慢吞吞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落在江简宁眼里,简直就像小狗被捏住颈皮后在无力呲牙。

他忍住笑意,装作一副天真蔫坏的模样笑道:“我能怎么样,我无聊呀。”

“我也不知道先生那天心情不好,后头不是就替你赔礼去了么?”江简宁半真半假地正色道:“花得还是我的私库银子,这一笔可要记在你头上。”

江疾嗤笑一声,懒得理他疯言疯语——关他什么干系?那明明是他江简宁上下打点的花销,如今竟还要冠冕堂皇地扣在他头上!

他深更半夜乍然被提了来,更是提了十二分的警惕在此,然而此时心下,他先是生出了一种罕见的茫然。

这又是什么路数?

江疾心思一转,落寞地垂眼道:“我没钱还你。”

可江简宁懒洋洋看着他,狭长漂亮的眼睛半眯着,像只狡诈又乖顺的狐狸:“你世子哥哥本来也不缺这仨瓜俩枣。”

江疾听得差点气得倒仰——他从前怎不知还有这等厚颜无耻又心机深重之人?

他再不想与江简宁饶舌,冷冷扔出一句意有所指的话:“你爱作弄人,挑别个公子哥作弄去,我陪你不起。”

他干脆假装气鼓鼓的模样提着垫子站了起来,还大步走到祠堂最阴暗的角落,企图叫江简宁看不见他便不再找他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