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听明白了,这是要先杀一遍,等太上皇去后继续清理。

怎么说呢,皇帝确实很有魄力,但哪有这么容易的?这事难得不是杀,是善后啊。今天与孙小姐谈的这么深入,也是盼望能通过她的口,把好些他不方便说的话送达天听,叫皇上三思。

林海轻轻摇头,说道:“没这么容易的,孙小姐,您是不知道这些盐商是如何对付官吏的。”

回想自己点中探花,成为御史台的七品兰台寺大夫后,被派来巡盐经历过的事情,林海一条条的数给曦月听:

“第一步是贿赂,送钱财,送美人,送宅子,帮跑官,甚至还能帮出书打响名声,能扛得住的少之又少。”

“第二步是拉家人族人下水,先把你的父母妻妾儿女叔伯兄弟拉来一起做生意,做大之后再告诉你。就是再自持的官吏,难道能狠下心把全家族都大义灭亲吗?”

“最后就是让你承受官场的压力,上司同僚下属都会整治你,下属故意办事不力,同僚日日找麻烦,上司严苛的找你的小辫子,但凡被抓到就使劲苛责恨不得按死你。”

“如果这些都奈何不了你,便想办法运作你升官调任,不能再管这里。”

“只要这法子一直有效,换或者杀官都没太大用。”

最开始他只管一个小县的盐务,很快被当地大户运作了升官,后来管一个府的,又很快被升官,如此这般来了好多次,居然一路升到了最高的两淮巡盐御史。

他们也不是不想让他离开盐务系统去别的地方,奈何他是名字挂在皇帝和内阁那的人物,太上皇知道有他在能准时够量得到税银,内阁并无淮扬出身利益相关的人,同时也觉得维持现状不错,这些大户的影响力便奈何不得他。

说来可笑,他能升这么快,十年左右七品到二品,自己却完全没跑过官,都是盐商、大户、同僚下属送瘟神一般帮他运作升官的。

最开始还能管具体的细务,升的越高,越管不到。他是待过基层盐场的,哪里有猫腻心里都门清,但越往后便越没法作为了,因为管细务的下属完全不会听他的。

某种程度上这帮人成功了。

曦月听得肃然起敬。这一条条都是林海的人生经历,是接近二十年来他的日常。坚持一年两年没什么,这么多年不被诱惑不改初心,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说的轻描淡写,这里头有多少苦累完全能想得到。

她不由得起身向林海端正行礼,道:“林大人,我敬佩您。向您的坚守致敬。”

林海失笑,眼睛却泛起一股涩意。这些经历他甚少与人诉说,也从没想过要以此来博什么名声,不过是想要无愧于心罢了。

但多年的坚守与孤单,得到人的认可和敬佩时,还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想哭却已经麻木的没眼泪了,想说什么喉头却哽咽着堵塞着,连想喊一声出来都似乎没那个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