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过去了三个月,虽然凯瑟琳并非每天都会需要人入药,但是他实质上已经开始对骨牌似的不断倒在他面前的死尸产生抗性了。
唐诘的人格正在发生不可逆的转变,这种转变已经明显到,哪怕他这个对心理学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够发现。
人是一种极易受环境影响的生物。
他和两个漠视生命的人在一起待了三个月,如果只有一个人,他还能说,是对方的观念存在问题。
可当三人中只有他的思想格格不入时,原本自以为坚韧的意志便像空中楼阁开始摇摇欲坠。
“您喜欢丰收节吗?”唐诘转开话题。
“喜欢。”凯瑟琳兴高采烈到可疑的地步,“非常喜欢、特别喜欢,所有节日里,我最喜欢它了!”
他因她诡异兴奋的态度而如履薄冰。
她拉住了他的手:“陪我一起去吧,一个人逛可没意思了。”
事实上,唐诘并不认为这是请求。
他难道可以拒绝她吗?
“如您所愿,老师。”
唐诘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脸上的笑容,那肯定很难看。
他的手背甚至一片惨白,分不清是因为过于寒冷的天气,还是因为受到的恐吓。
哪怕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有些不识好歹了。
凯瑟琳是杀了不少人,确切地说,她杀死的人兴许比两国交战死去的人还要多。但她对他确实称得上是尽职尽责,四舍五入,甚至算得上是呕心沥血。
可唐诘哪怕现在,想的还是背叛她的事。
她真的不知道他想要逃走吗?
不,凯瑟琳肯定知道,只是她很自信,这种自信和魅力毫无关系,虽然她的相貌确实极美。
她的自信源自于她的能力,源自她对他的掌控力。
她难道对待阿纳托利也会这样亲切吗?
不见得吧。
只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完全无法对她构成威胁,所以她大可把他当成宠物随意逗乐。
凯瑟琳是个残忍的人。
哪怕经历了三个月的相处,唐诘依然确认,自己的第一印象没有任何错误。
她残忍、冷漠,对权力和金钱没有任何欲望。
任何魔法的知识她都能信手拈来,无论是简单的清洁术,又或是复杂的古代祭祀,在她的眼里仿佛没有秘密。
他毫不怀疑,她将自己全部的爱都献给了魔法。
但越是如此,越是对比出她对人的态度有多冷漠。
“人类是一种生命周期一百年的魔法材料,需要了就去割一茬。”
她的态度在行为里一览无遗。
实质上,唐诘早已失去评判她的资格。
因为他同样是杀人的帮凶,只是他从未真正亲手剥夺过别人的生命。
唐诘只是看着,看着生命在她的手里如流水般轻易地消逝,便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该替他们求饶吗?
是的,凯瑟琳对自己一向很宽容,阿纳托利也是,他们也许会愿意听他的意见,也许不会。
也许是因为从未真正看见过阿纳托利杀过人类,所以,又一个中午,唐诘再次逃到了地牢里,像是逃向了避难所。
“我应该救他们吗?”唐诘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可实际上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也许他希望得到安慰,说他应该暂时保全自己,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的生活。
也许他希望遭到训斥,说他不要继续惺惺作态,应该坚定自己的信念并执行正义的道路。
可阿纳托利只是安静地垂下头,目光复杂难辨。
“你这样子,”他嗓音低沉,“以后恐怕很容易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