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迟未烋还是留下了。
跟仇宇和易燃一起,他们在前面放,他在后面赏。
当八百盏花灯同入长河的一刻,迟未烋凝望着,哑然失语。
彼岸的思念被风牵上天边,一拂万里,于是人间有了星河——
美与神圣从不矛盾。
“阿也,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俨然一块坠入静湖的轻石,只一霎,涟漪四起。
对亡者的悼念、生者的祝愿;期许、乡思、挂念……千呼万唤,在此岸连成一片,推着夜河流灯飘出好远好远。
环顾间,迟未烋又望见了戚尧和季盛,他们也在喊。季盛喊完便低了头,而戚尧却依旧仰着脸,眸底晶亮,不知是星光还是泪;
再回首,他看到易燃很轻地揽了下仇宇的肩。
人声鼎沸。
无言都热烈。
……
难以自抑的。
迟未烋倏然就想要点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非常、非常想……
可迟未烋不敢窃任何一盏灯的空隙留私心,思来想去,便冲着明月留愿景。
他希望啊,
今年的秋冬短,春夏长;风小,多晴。
他想再梦回一次流离地,看花墙响满风铃;
在阳光下等心化冰、找自己。
极戏剧性的一幕就是在迟未烋数米开外的地方发生的——
一男、一女,都是而立将至的年纪。
两人都放了灯,也都是没像少年那样放言天际的人;他们只是笑着、目送着,说不定连抬头也是巧合,但就是在四目相接的一刻,他和她的眼眶都红了。
迟未烋是看着他们义无反顾地越过惊呼的人群,拥向彼此的。
不久,他和她的故事被风捎来,他听到了——
男人是军人,女人是医生。
一场少年时许下的誓言,他记着,她等着。
八年,再重逢。
看啊,我为你放了灯……
……
“娶她!”
“在一起!在一起!”
今夜的氛围太好,人们的掌声、祝福,都不吝啬。
迟未烋也在鼓掌,尽管他早已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惹失了声,没能同周围的人一样道一句祝贺。
悄无声息走来,仇宇问他,在想什么?
迟未烋说,没什么,就感觉这河挺灵的。
失笑,仇宇说,我倒觉得这回灵的不是河。
迟未烋怔住了。
仇宇又问他,你对八年的概念是什么?
迟未烋说,长。
仇宇脱口而出:“那十年呢?”
迟未烋:“……”
“毅力理应是你能在所有人面前抬头的资本。”仇宇望着他,“可迟先生,你把十年全压在背上了。”
——“时间确实能鉴定感情,但感情不只是能用时间鉴定。”
——“喜欢就是一眼认栽的事,你绝不会想去躲他的眼睛,活在余光都欢喜。你不用刻意去寻,风都会把他吹向你。”
——“我和易燃也分开过,整整十年,没有联系。”
——“风把我们又吹到一起那年,我27。”
——“……”
人海中,他把他和他的故事说给他听。
明明是一段远称不上美好的经历,但迟未烋却听成了一场梦境。
直到后来,梦将醒——
仇宇说,迟先生,我记得你今年也27。
迟未烋都忘了自己后来是以什么理由离开的。
他只记得,转过身那几步自己迈得极踉跄,像醉鬼走在风里。
迟未烋能察觉到仇宇一直在看自己,他甚至能听到赶来的易燃和对方的私语。
他问,怎么样?
他答,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