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镇中最为平常的一个清晨,喧闹却不聒噪,随性却又安稳。
与镇中沿河集市隔了几趟街的拐角处有一户人家,青石垒砌的四方小院,院中载着一棵偌大的绒花树,树冠繁茂,翠绿成荫,间中点缀着无数粉白嫩蕊,风一过,泛起碧粉烟波,宛如潋潋艳霞。
绒花树下是一间木梁厢房,门口处摆着一条长形案桌,案台上放着几副白瓷臼杵,瓷膛还未清洗干净,花屑残蕊糅杂其中,依稀可辨。
院中坐北朝南的主位之上是一间正屋。此时,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一位身着素衣白裙的姑娘打着哈欠迈出屋来。
此人正是索居在凡界角落的子歌。
而从当初她悄然离开玄心圣宫到初落此地,距今,已经三年之久了。
原本她并没有寻一处宁静之地安稳定居的想法,便隐去了灵体术法,在这凡界的大千世界里走走停停,赏山玩水,直到她有一天偶经这座水乡小镇,站在一座石桥之上,望着远处的黄昏正半,一抹霞光,突发奇想道,既然没有归处,那走过无数个地方和驻足在一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呢?
之于她而言,去和归,走或停,原本也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便寻了一处柴扉小院,租住下来。
虽是没有了灵术傍身,但这择芳制香的手艺却还在。既然要活于此世,且还想活得稍微自如潇洒一些,那赚钱便是此后日子里不可或缺的一件大事,而她竟也从这未曾体验过的人生里,觅得了不少新鲜趣意。
于是,她撸起袖子,利落地将院中的那间荒废闲置的厢房收拾出来,将原先的破床烂褥丢出去,将一架红木柜台搬进来,就在自己家中的院内,以这一间厢房为门铺,卖起了各种花料熏香。
子歌时常着一身最为普通的白纱粗布裙,平日里门扉大开,要是有人来买香料,她便引人入厢房随意挑选,四下无人时,她便坐在院中那棵绒花树下,择花备料,调制香粉。
门扉轻阖,院中淹埋的是曾经七千多年的流云岁月;门扉一开,院外滚滚而来的便是生而不息的俗世烟火。
这日子,又自在又鲜活,她过得舒心得很,更快意的很。
晨光大盛,院中一阵砸门声突然传来,还伴着姑娘脆生生的叫喊:“九荷、九荷!快来开门!怎么睡到这个时辰还没起身,女儿家家的这么懒,看谁家以后娶你个懒姑娘做娘子!”
一听这把能闹得鸡飞狗跳六畜不安的好嗓子,便知道来人定是小椿。
小椿其人,算是这趟石街上的一个奇女子。
话说这姑娘年芳十七,生的也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乍看也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娇人姿态,而据说她那亡故的爹娘也曾识得半点文墨,她又是幺女,上面还有一位年长三岁的兄长,于是秉着爱女情真的本意,为了取了一个“椿”字作名,寓意“萱草椿堂”的常伴之美意。可谁知,这兄妹俩竟遭年幼失怙,亲爹病逝不久后,亲娘也随着去了,只剩下兄妹二人孤苦相依,磕磕绊绊的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