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后她就端出了蒸饼回屋边看边读书,等天色全转亮后再去城楼巡防而后再是检查官驿周边的街巷。午时前要入王府授课,最后再回县衙处理积下的狱讼——这些日子不停来击鼓鸣冤的就是柳秦桑。她去锦王府而不得,就到官驿找承宣使及转运使,吃了闭门羹后索性直面谢蓬莱,口口声声说要个交代。
赵宜芳听说了,要拉下“琴中知音”的面子将她寻个由头送到别处。谢蓬莱却笑着劝锦王,“她有情而不占理,喧嚣公堂多次后即使被关狱中或者打板子都合法理,就是撵出去这条不合。”
被问到现今还不打她关她是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谢蓬莱正色,“下官确对女儿家……更易同情,却不会因私枉法。况且,下官于秦姑娘并无半点情恋之份。”
总觉得话说清后锦王就不会寻由头耍脾气,谢蓬莱却又不得不被她拉着又好一顿掰扯:谢师心里头的那一位对你可有情?锦王这顺竿子爬的好技艺越发精纯。
不待谢蓬莱回答,锦王就“哦”了声,“朋友之情必然是有的。”
若只有孩子气,锦王脸上眼中就不会含着潋滟水色秀意。若只有贵气,锦王也不会乐意和她走街串巷提着吃食回这夹院再小酌三杯。若只有肃杀气,锦王更不会在眼下情势外松内紧的沙海镇住了各路人后再拉着谢蓬莱衣袖讨张字帖。
谢蓬莱左手捏着蒸饼,右手举着《左传》时竟然分了神,嘴里的咀嚼随着脑海里的锦王音笑慢慢停下。角落里打瞌睡的狸花猫眯眼看着她,谢蓬莱咳嗽了声,“非礼……勿想。”
心思又转到卢尽花那头,不晓得她的寒病被云白鹭治到了几成?有阿鹭在那里也好,花娘今年就会安分待着,不来凑商道上的热闹。
谢蓬莱想三分锦王,三分卢尽花,三分沙海情势,最后一分留给了《左传》。一分也没留给自己:冬衣还是薄了,吃食依旧糙着,住处仍然陋破。今天便是她三十岁生辰,可她在沙海漂泊十三年,却孑然一身。
沙海里的人问过她生辰的有四人,白芷问,她说忘了。花娘问,她愣了愣,说那天在城墙外被你捡进城也是新生。阿鹭和李素月也问过,谢蓬莱说年岁越大越不愿过生辰。
十三载没见过父母,这生辰不过也罢。自己在济北染了官司被革了功名后,父母亲人就搬离了家乡。现在流落在京城郊外,亏得谢蓬莱隔段时日托人捎去银两和家人照顾才能落脚。
吃完一个蒸饼,谢蓬莱擦了擦手准备出门。这时院门被人焦急地敲了再敲,她马上去开,见是任六。随着任六偏了偏头,她看到巷子尽头的小轿,抱着什么东西的锦王急急走下轿,来到门口忙对谢蓬莱道,“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