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嘲笑黄少天。

嘲笑黄少天显而易见的弱点。

四周围所有的视线都虎视眈眈着,盯得黄少天脊背发凉。它们仿佛将黄少天当成了一片肥沃的巢穴,用温水煮蛙的手段,一步步消磨黄少天的耐性。只等某一个瞬间,它们能够顺利吞噬这个强大却又脆弱的生命。

黄少天嫌恶地抽回了自己的冰雨,左手一握拳,就凭空出现了一堵厚厚的冰墙,他盘腿直接坐在了冰墙的前面,冷冷地与无处不在的鬼对峙。

前尘往事的每一幕,在脑海中一一炸开。明明身体因为刺骨的阴气而冰冷不已,但大脑里却是热闹非凡,仿佛有鬼差将你的弱点叉入油锅里反复煎炸,裹上了黄金酥脆的外表,再诱惑你吃下。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人能够抵抗回忆的脚步。你被迫地一遍一遍地浏览着你的过去,直到你崩溃。

黄少天闭着眼睛,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岿然不动。他现在的表现要比当年在六爻门前等待封印的时刻要镇定多,却也要警惕多了。分不清是经历让他成长,还是让他怯懦。

他敏锐地捕捉到危险的气息,扬手挥出冰雨,直接将阴面扑过来的小鬼削成两截。小鬼被斩断成两截的身体摔落在地,反而还在“咯咯咯”地笑,它像是掉落在地上的冰块,缓慢地溶解成一团死水,然后又汇聚成一团黑雾,挑衅般的结束了它试探的行为,在黄少天面前光明正大的溜走。

开了鬼脉的地下防空洞完全是鬼魂的领地,它们甚至可以相互融合,以狩猎者的姿态,盘旋在入侵者的头顶,并时不时发出诡异的声音:例如凭空响起的仿佛得意的怪笑、例如像是嘈杂到难以听清内容窃窃私语声、例如好似极端的不耐烦下发出的刺耳尖叫,这些都是它们在商量如何进食的声音,有好像是不痛不痒的小手段,目的是烦或乱。

不知忍受了多久,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号角声。黄少天蓦地睁大眼,他一个翻滚离开了自己身后的那面冰墙,在他半跪在不远处,时刻准备暴起之时,那扇冰墙眨眼间支离破碎。

“刘皓!”黄少天咬牙切齿地道。

或许黄少天面前的,并不能被称之为“刘皓”。它只是黄少天心中的一个残影,在这个阴气森然的空间中,被无限的放大。直到这个残影,因为黄少天心中的怨恨和愤怒,有了可以和黄少天一较高下的实力。原主的情绪越膨胀,残影就会越膨胀,这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规律,并不是平静心境,遇到的心魔残影就会越弱,它总能汲取你人性中所有的负面情绪,来作为养料。

鬼不会杀人,只会害人。

当年六爻门后的陶轩和刘皓被叶修打散魂魄,叶修只取了其中最纯洁、未被反噬的一缕种植在自己的背上。混战中那被鬼魂反噬了的其余魂魄或是消散了、或是寄宿在了其他鬼魂的身上,亦或者是残留在了他们这些,当年在六爻门外,眼睁睁地看着或听着自己最重要的人,被抽筋扒皮的人的脑海里。这些残影根植在他们的记忆中,落地生根,发芽了便是仇恨。

黄少天提起冰雨,他冷对刘皓。他不曾畏惧过战斗,也未曾害怕过所谓的鬼门已开,可黄少天记忆中的毒瘤却是那一年门后的不经意间地一瞥,被打散魂魄的旱魃肉身攥着满手金鳞的画面;却是那一年阵法中喻文州割断自己的腕脉,任霸道的阵法主宰他生命的场景。这些记忆都像毒瘤,欲拔之而后快,却无从下手。其实黄少天并没有多怨恨刘皓,他只是很惧怕失去这两个人,惧怕到让他需要去仇恨作为罪魁祸首刘皓,惧怕到让他需要一个“替罪羔羊”。

刘皓失去魂魄数百年,他的真身寄宿过了许多的恶鬼,再混杂有他自身滋养出来的意识,他是也不是刘皓了,早就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越是这样,他的行动就越容易揣摩。他需要取回自己的魂魄,他需要力量,他需要杀死叶修,完成“生前”最后一件,他正在做的事情。

黄少天提起冰雨,在眼前的刘皓有下一步动作之际,一招流星式贯出。刘皓仿佛洞悉了黄少天的每一招每一式,他游刃有余地躲过,旱魃尖利的爪子狠狠抓挠在黄少天的背上,留下三道汨汨冒着鲜血的抓痕。

就在刘皓突袭黄少天得手的那一刻,黄少天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仰面回身倒下,受身一击,直接斩断了旱魃的一条手臂。

在斩断旱魃手臂的瞬间,黄少天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剑,黄少天砍掉的是自己脑海中的那颗毒瘤。还未等黄少天想清楚,他眼见旱魃的爪子以凌厉的速度抠向自己的眼睛,只能狼狈地翻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