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小管家——好不容易想制造一点温情时刻,你这个小坏蛋还用这种事情打断我!

艾莉亚发红的眼角有些湿润,当时她看出来了,但没多想——洗完澡之后的眼角呢,有时候会因为水进了眼睛所以发红湿润,她当时还对自己洋洋得意了一番、觉得自己猜的肯定没错。还没等她想跟妈妈骄傲地宣布自己做了一次成功的推理,艾莉亚的罪恶大手就伸过来挠她痒痒,惹得她们母女俩边嬉笑着边在大床上打了一场友好赛。这一折腾,不但她没了睡意,连原本都快睡着的艾莉亚都清醒了不少。

她的房间里贴着森林颜色的壁纸,还有暖洋洋的橙黄床铺。随性地把自己的鞋袜与外衣四散在附近——只有在女儿的房间里她才这么干——艾莉亚在被子上撑起了下巴、认真地看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尤尼见到她那副模样,突然有点不敢跟她的目光接触。

那副眼神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洞悉、从她身上穿透了过去,好像母亲真正看着的并非是她,而是她之后的什么事物。艾莉亚那含着湖色的群青眸子此时如夜空的一角,万事万物包裹其中、安眠其中,被称作“未来”的那物也显得乖顺而平和。折射而出的那些尚未降临的光子在她眼中成形、先知而非后觉,即便世界的未来分出了万千条岔道,她也知道面前的这孩子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就像她永远都能在数以千计的脸中找到自己的女儿。她熟悉她,就像熟悉自己。

艾莉亚注视着尤尼,忽然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好像她突然被困意抓住了、要趴在床上步入梦乡。

(“妈妈,你困了吗?”)

……今天这酒后劲有点足啊。

(“什么酒啊?——妈妈,你鼻音好重——”)

这没什么——尤尼,我觉得是有意义的哦。

(“什么?”)

之前说的——贞德那样死去,我觉得并非毫无意义吧。

尤尼觉得妈妈的声音闷闷的——啊,是因为趴着的缘故吧。这句话从嘴唇与被子之间挤出来,隐隐约约地有些失真。就像她那半是半非的语气一般。

艾莉亚罕见地沉默了好久,随后她对自己的女儿说——我也不知道,尤尼。我也不知道。

尤尼瞅着不肯从被子上爬起来、好像在赌气或是撒娇一般的——明明平常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基里内奥罗首领,她无所不能的妈妈。一会儿后,小姑娘或许是靠着母女之间那微妙而紧密的联系与她向来就有的细腻直觉决定要抱抱艾莉亚。

(“妈妈,你别难过……”)

(“我没有难过啊。”)

(“我知道你有——”)

沉沉夜色从窗边流淌进来,宁静而辽远的穹窿气息也是。尤尼用手一下一下抚过妈妈的深青色的头发,慢慢地觉得自己也昏昏欲睡起来。她收回手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吸了吸鼻子的艾莉亚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以前也觉得太不公平了,但是我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外祖母,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艾莉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十分温柔——尤尼睁着好奇的眼睛看她。早逝的外祖母是尤尼十分好奇而向往的对象,因为她曾经从里包恩叔叔送给她的照片里看见了一个年轻而落落大方的女人——跟她的妈妈长得很像、名为露切的女性。要不是知道这是外祖母,她可能会认为这是艾莉亚的姐妹吧。

要被称作外祖母的话,她实在是过于年轻了。

(“你知道吗,尤尼——”)

(“——虽然是这样的结局,但是能让人在默念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的容貌时得到庇护与鼓励,那么想必他们就更能勇往直前了吧。”)

(“哪怕只是能给人们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持,也会觉得雀跃万分——这就是你的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