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荠菜馄饨

……

冬至这一日,天气骤然转冷了不少。

到了用午膳时,裴韶安拿出了方大柱送来的食盒,掀开了盖子,立刻就闻到了一股荠菜香味儿。

今儿个竟然吃的是荠菜馄饨,这不禁让裴韶安有些动容,自从母亲去世后,连续七八年了,府中那么多人,却没有人想着在冬至时给他备上一份荠菜馄饨。

侯府中的人,是因为没有他父亲的吩咐,不敢擅自行动;而私宅里的,他懒得吩咐,大厨房里的自然也是不敢做的。

至于他父亲,裴韶安冷笑了一声,那个男人心里,如今怕是只有刘氏,和她生的那对儿女。

他看向面前的食盒,依旧是三层,最下面一层的是荠菜馄饨的汤头,简简单单的一碗汤,只加了些虾米粒和葱花,再上面一层的,则是一小份荠菜馄饨、一些烫熟了的时蔬,和一小份油泼辣子。

还有那最上面,只摆着一个肉夹馍,是方知鱼怕裴韶安只一碗馄饨吃不饱,特意让范凛给加上的。

裴韶安将那荠菜馄饨和时蔬用筷子赶入汤头里,一个一个小元宝似的馄饨争先恐后地跳入汤中,原本被沥干了水的荠菜馄饨瞬间便染上了点点油光,让裴韶安的喉头也不禁动了动。

不过他没有加油泼辣子,因为他不太爱吃辣。

裴韶安捞了一个皮薄肉厚的馄饨,整个儿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馄饨内的汤汁顺着牙齿缝儿流了出来,鲜爽可口的荠菜混杂着猪肉的荤油,增色了不少,纵然是冷淡如裴韶安,也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古人流传下来的习俗,在冬至食荠菜馄饨,果然有几分道理。

裴韶安一连好几日都吃着些诱惑人的美食,锦衣卫所的其他同僚早已经心动不已,这一日,终于有个胆大的见裴韶安心情还算不错,凑上前来。

“指……指挥使大人……”

裴韶安抬眼看向他,一双凤眸里没有带任何表情,纵然是见惯了自家指挥使这般,还是吓得有些腿软,他咽了咽口水,尽量保持正常地开口,“今儿个是冬至,您是在吃荠菜馄饨吗?您家的厨子可真用心,我今儿个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荠菜馄饨……”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尝上一口。

裴韶安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吃着馄饨,心中竟然还有心思在想,这方知鱼的确有几分用心,冬至给他送了馄饨,他是不是该向她道声谢。

那锦衣卫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家指挥使大人开口分自己些馄饨,故他决定转暗示为明示,“指挥使大人这馄饨瞧着真香,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见裴韶安突然加快了速度,三两下吃完了碗里的馄饨,伸手抓起了肉夹馍的油纸包,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扭过头来,“说话这般吞吞吐吐,委实不像样,明日赤字营操练新人。”说着,便向外头走去。

留在原地的那锦衣卫,简直欲哭无泪,他只是想吃一口馄饨,你不给就不给,犯得着这般折腾他吗???

……

裴韶安压根没有想到他是想吃自己的馄饨,走出锦衣卫所便利落地上了马,一挥马鞭就向着汴京城外走去,转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方氏食肆外头。

他翻身下了马,却突然有些犹豫,明明是想道一声谢,可这般突然跑来,又好像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从小就没人教导人情世故,自母亲死后也再没多少人这般对自己好,后来又直接入了锦衣卫所,让他办个公务他老道得不能再老道,可眼下这般境况,却让他有些无措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般或许有些唐突,兴许又会给方知鱼一些错误的暗示,故辗转了片刻,又翻身上了马。

可还没来得及离开,就瞧见方知鱼从方氏食肆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裴韶安,惊喜地喊了一声,“大人,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裴韶安闭了闭眼,罢了,来都来了。

他又翻身下了马,“我今日办公……恰巧……恰巧路过……”

“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小女子前几日酿了些屠苏酒,刚好趁着冬至不如一道来尝尝?”

裴韶安往里面看了一眼,他用完午膳后一路纵马从汴京城来到方氏食肆,眼下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头空空如也,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他有些不想进去,孤男寡女地,有失体统。

“大人在看什么?今儿个冬至,忙完了小女子就放他们回去了,待晚上才会来,大人今儿是头一个品尝小女子这屠苏酒的。”是不是感觉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罢了,裴韶安想,这就是个酒楼,在大堂里坐坐应当无妨,她这般热情,自己本就是来道谢的,倒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他跟着方知鱼走了进去,坐在一旁空着的桌子上,等着方知鱼去取那屠苏酒。

可刚坐下来没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叫喊声,“方家小娘子,老子今日可将当年的字据给带来了,看你还敢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