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缓驶入近郊荒无人烟的道路,车窗打开, 充溢了一车清凉的风。
顾桓闲散地倚着车座,远远看到绿树成荫的山脚下, 立着一不起眼的小楼,身子懒洋洋地坐直了一瞬。
小径太窄,两边又是遮天蔽日的绿树, 俩人的车没法开进,索性将车停到路边,沿着一地青草气息的泥土慢慢溜达——反正晚了这么久,也不急于一时。
石子七零八碎地铺就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面还能隐约看到凝固的鸟屎,顾桓没什么有钱人的包袱,大剌剌地踩在有些硌鞋的原生态土路上,听纪玦几乎无声地走在自己身侧,抬头,视线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孤楼。
纪玦仿佛有所察觉,牵着顾桓的手指轻轻磨着他的掌心,开了口:“纪镇国就在那里住。”
顾桓微眯的眼眸倏地抬起,扫过破败不堪的荒凉周遭——谁能想到,之前叱咤商场几十年的商界大鳄,晚年竟落到如此凄惨地步。
“他突发脑溢血,救治及时,被医生救回来了半条命,但基本和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纪玦和顾桓一同绕过脚下碎石,沿着一路蝉鸣缓缓前行,繁叶拨开炎炎夏日里的闷热空气,将纪玦的平静嗓音稳稳送入顾桓耳中,“纪泱说郊区环境好,有利于他身体恢复,就派人把他送到了这,一日三餐请了专业人员看护。”
纪镇国一辈子只爱钱和自己,生了三个儿子,也继承了他血液里的自私基因,一个比一个绝情。
顾桓想起初见纪玦时传遍满城的小道新闻,轻声开口:“那个时候很多人都以为是你取得了继承权,才会把市场重心转移到西湾。”
纪玦摇摇头:“消息是纪泱和纪崆放出去的。”
他语气微顿,拉过顾桓避开前方冒失闯入的一只野禽,波澜不惊地继续说:“纪镇国突然消失,整个纪氏都成了一盘散沙,推我出去,一是能给纪镇国的失踪找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二是也可以借此给我树敌。”
众所周知,西湾之前是顾氏一家独大,纪氏没头没尾地横插一脚,势必会遭到强烈反击——最好的结果,是纪玦经营的分公司被顾桓打压得毫无还手可能,纪泱和纪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诋毁纪玦,全面接管他手里所有产业,而最坏的结果,是纪玦在商业才能上和顾桓不相上下,俩人分庭抗礼,私下里却因为竞争结下梁子,纪泱他们就可以趁势拉拢顾桓,一起对付纪玦。
可惜,这世界上连人的行踪举动都可以通过大数据分析预测,却唯有“感情”二字,不可算,算不得。
更何况,心急如纪泱,还在这场最初只有微弱星光的恋情中,用自己的莽撞为他们添了无数次柴火——数次刻意为之的谋杀,都在不断给顾桓和纪玦制造足以燎原的心动。
顾桓嘴角扬起了一抹嗤笑:“还真是纪泱的行事风格。”
纪玦抬手,拈去落到顾桓发梢的一片嫩芽,看它迎着夏风悠悠飘散,冷声说:“若是他再有耐心点,还能多活一阵。”
顾桓“啧”了一声,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评价道:“又当又立的人,是不会愿意等那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