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爆/炸的动静太大,此地不能久留。他到此刻才想起了李/明夜,随后便看了一眼剩余候选者人数。
13人?她还活着?
靳一梦望了一眼那装甲车的方向。一地的零件和汽油小规模地燃/烧着,黑烟滚滚,逼人的热浪炽烈而来,空气里充满了金属燃/烧的刺鼻气味。他稍一犹豫,还是快速搜索了街对面,不过多时便发现了李/明夜。
李/明夜为了把控方向,跳车较晚,车速实在太快,所以她受伤更重,左侧锁骨明显骨折了,断骨支离着戳开了她的皮肤,膝盖弯折扭曲。高速跳车这种极限运/动明显不适合一个女高中生,所以她此刻已经昏迷了。
靳一梦下意识地想俯身抄起她,但他刚刚弯腰,就停住了动作,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救人,在这个试炼任务中,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杀/人是如此轻易,但救人却是这么困难。
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累赘,应该毫不犹豫地放弃。当然,鉴于试炼积分的存在,他或许应该立刻杀了她……反正把她放在这里,她也一定会死。
李/明夜觉得靳一梦是一条毒蛇,靳一梦又何尝不是这么看待李/明夜的呢?他这辈子阴/沟里翻船的次数实在是很少,可数的几次中,就有一次是栽在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手上。如果不是她当时觉得他有用,他大概已经再一次死去,也绝对没有翻盘的机会。
他们是互相利/用的盟友,没有互相救助的义务。
短短一秒钟的犹豫,靳一梦还是放下了杀/人的念头。候选者的回/复能力比普通人强,哪怕真的是个累赘,也累赘不了太久。
——你放过我一次,我也放过你一次吧。他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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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昏迷中,李/明夜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仿佛在被搬运,时不时还听到一些嘈杂窸窣的声音——流水一般的哗哗流淌声、咚咚如打鼓的规律响动、嗡嗡如蚊鸣的琐碎烦扰。
她就沉浮在这一片寂静又喧闹的黑/暗中,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沉默地等待着自己被时间风化成砂砾。
——直到她蓦地意识到……她并不是一块石头。
流水声是血液在血管中的奔腾、打鼓声是鲜活跳跃的心脏。她已经活过来了,她现在还活着!
一线光映入眼帘,李/明夜猛然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全是晃动的光影,一团缭乱。
剧烈的头痛和头晕在她醒来的这一刻犹如潮水般压来,耳中也是嗡嗡作响,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呕吐冲动。李/明夜深呼吸了一下,开始查看自身状态的同时,尽可能地看向了周围。
妖光流丽与重影幢幢逐渐清晰了起来,李/明夜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静止的车厢中。这个车厢像是卡车车厢,顶上亮着一盏灯,她被固定在一张折叠床/上,靳一梦正在给她处理伤势,车厢内没有人,但外面有人声传来……
靳一梦的骨骼复位手法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说句老实话,这还真挺疼的,哪怕被削弱了也够呛。
“我说……温柔点儿行吗?我在扣血呢。”李/明夜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锁骨,被剪开的衣服里血糊糊的一团。
靳一梦哼了一声:“死不掉就行。”他拿出绷带给李/明夜糊上,极快地解释了当下的情况:“我处理掉那辆车之后就沿着监控被毁坏的路线继续走,没多远就遇上了一群‘反/抗军’,他们打算在0点掀起全国范围内的一场武/装暴/动。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一个医/疗环境。”
从李/明夜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15分钟,这15分钟里,靳一梦确实遇到了很多事。
彼时他正带着一个没有行动力的累赘找地方躲避,结果老远就听到犬吠声,他自然警惕,结果就遇上了一辆卡车,以及一群带着狗的武/装人员。比较幸/运的是,这群人在他找掩体进行攻击之前就表明了自己没有恶意,并向他解释了之前那辆武/装装甲车的由来。
在此之前,反/抗军对于候选者也是比较蒙圈的……鉴于这帮人见人就杀,他们决定观望一会儿,直到他们发现这两个人肛翻了一辆来自火焰夜/总/会的装甲车。
火焰夜/总/会的富豪们也是附近区域的反/抗军今/晚的主要目标之一(另一个目标是政/府官/员),他们为此不惜让自己组/织的一名成员“卖/身”进去获取详细情报。而这两个人既然和火焰夜/总/会起了直接冲/突,并且有肛翻装甲车的实力……那么,就可以成为朋友。
靳一梦这才知道这帮人在这座城市耕耘之深。每一栋居民楼的每一扇窗之后,都有可能隐藏着一个倾向于反/抗军的平民。他们不敢抵/抗政/府军,但是他们不介意打个电/话给反/抗军通通消息。
靳一梦权衡了一下,鉴于对方人/多/势/众且自己身边有个累赘,他决定暂时合作。他当然不可能和这帮人一起去屠火焰夜/总/会,那家夜/总/会在另一个城市,他一旦离开这个城市,妥妥的就是一个抹杀……
话到此处,想必大家也知道了,那位绝望之下出卖候选者位置的人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马丁得知靳李二人拥有一辆车(从地图上的移动速度可以看出来)之后,决定让自己这边的人开车去抓/捕,结果整辆车直接被这二人蒸了包子。当然,李/明夜本人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她现在除了骨折、骨裂、流/血等等负/面状态之外,还挂着一个坑爹的“脑震荡”负/面状态。除了普通脑震荡的临床反应之外,她的法术吟唱时间会增加、并且降低敏捷和坚韧……而且吧,说句实在话,就靳一梦那骨伤处理,真是和上/刑差不多。
李/明夜惨白着脸一声不吭。她此刻头痛欲裂,颅骨简直像一个通了电的榨汁机那样搅着她的所有脑组/织,她规律地呼吸着,抵/抗所有疼痛,额头上一片冷汗。
“撞的时候挺利索的,现在知道疼了?”靳一梦嘲讽地刺了她一句,手上倒是加快了动作。
“那时候必须撞。”李/明夜有点吃力地说道,“那辆车停车了,所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们要对我们不利。第二,他们对我们态度友好。我那时候确实不知道他们是谁,或许他们是国际红十字会组/织的武/装护卫队……idon'tgiveafuck.我只知道两点,第一他们的装备具有碾压性的优势,所以我们承担不起试探的后果。第二他们的装备具有碾压性的优势,所以我们承担不起犹豫的后果。至少我得把那辆车撞翻了,把车里的人撞出来。”她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才让你跳车帮忙。”
“你想的倒是挺明白的,怎么就没想过会把自己折腾昏过去?”靳一梦对这个话题真是颇有怨念,毕竟如果不是带着这么个累赘,他还真不至于被反/抗军追到。
“很明显我已经想过了,但这同样是一个概率上的问题。我当时的可能如下:跳车后直接死亡、跳车后受伤但有行动能力、跳车后受伤并失去行动能力。在这三个可能中,后两者都有生存概率,生存占比达到60%以上,所以我选择撞过去并跳车。”李/明夜冷静地分析道,“最后一个可能中,我失去行动能力之后又有几种可能:你直接走了、你救了我、你杀了我、我被其他人杀死。你直接走了我也不一定会死,候选者的回/复能力比较强悍,我身上有补给品。你救了我,那我就暂时能活下来。四个选项,两个都有生存率,所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当时掌握的情报让我只能根据概率来选择,无法做出更精准的判断。”
李/明夜的话语中有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镇定,这种镇定让人甚至无法为她此刻的境况而感到同情。你看着她,你会清晰地认识到……她并不需要这些。
在生死抉择的一瞬间,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并且选择了接受。
这真是奇怪。一个躺在折叠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明明是虚弱的,但是又有一种奇异的强悍。像是被重雪压到最低的松枝,已经不堪重负,却就是不肯折断。
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艘船,那么“李/明夜”这艘船,只有她一个掌舵人。这艘船哪怕沉没在冰冷的深海里了,也必然是出于船长本人的从容选择。
这种从容甚至有些傲慢。凡是命运从她这里拿走的,都是她愿意舍弃的……就连她的生命,也是如此!
靳一梦正在处理她的膝盖,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16岁?现在的小姑娘都是变/态吗?还是老/子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了?”
靳一梦这句话也就是纯感慨(他根本就不信这个16岁,并认为谁信谁傻/逼),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他们毕竟不熟。李/明夜也就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死的时候几岁?”
“28吧。”靳一梦还回忆了一下……
“靳叔叔。”李/明夜字正腔圆地爆了句普通话,随后就是一声惨叫,“我/操/你/妈啊,我的腿!”
靳一梦冷笑着收手(他刚刚摁了一下),把绷带给她糊上了:“叫哥。”
“梦哥。”李/明夜秒怂。她站的时候能站的笔直,怂的时候更是怂的爽/快。一个人如果连命都可以不要了,那么这个人通常是不会要脸的。
“不是不怕疼吗?”靳一梦嗤笑,“这句哥叫的够快的。”
“你怕屎吗?”李/明夜没好气。
“不怕。”
“那你喜欢吃/屎吗?”
这个例子举的真他/妈生动形象。靳一梦抽/了抽嘴角,在揍她和不揍她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居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意很淡,转瞬即逝,流星一般地掠过了他那永远透着淡漠疲惫感的眼睛。这个难得真正鲜活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简直像是一簇烟花点缀了冰冷深沉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