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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蓉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这两天总闷闷不乐,不是坐在窗前发呆,就是躺在榻上,连话也变得少了。一连好几天只坐在那儿缠着宫绦,半尺长的东西绕了几天还是那么点长,是闹别扭了么?

她和她在一起住了十几年,心里在想什么都瞒不过她,绕起案桌上的丝线,垂眼安慰道:“主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横竖这儿也没有旁人,你有什么心事都告诉我,是和掌印的事儿么?”

一句话问出她的眼泪来,锦玉是搁不住话的人,抹了袖子抽噎道:“进宫也有半年了,我晓得这条命是她救的,都说救命之恩大于天,我不该起了那种心思,长舌底下也能压死人,她是站在巅峰上的人,一点点把柄也能要了她的命,宫里宫外,虽然没有人告诉我,可我也知道,她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底下那些藩王阁臣,嘴上不说,心里都巴不得揪住她的把柄要她死,我害怕将事情闹到台面上不好收场,反倒害了她。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只当她和我也有一样的心思,可那日夜里我问她了,她说不喜欢我,碧蓉,我是不是一厢情愿,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不问不知道,原来她心里藏了这么多的话,姑娘家大了,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心思,原也是可以谅解的。她在建瓯待了十七年,进了宫才认识几个人,围在她身边转的只有阮澜夜,大概他也是个行家里手,往常那些传闻也不知真假,总归和周贵妃的事情是人尽皆知的,也许他就是那样的人,可偏偏主子见识少,丢了心也在常理中,倒顺了那句老话,最先认真的人,大概是输的最惨的。

碧蓉叹道:“主子,这话要怎么说呢?古往今来,就没有这样的事儿,我以前老调侃您和掌印,可说到底又怎么样呢,您如今是太后,他是司礼监掌印,和太监在一起的无非是做对食,以您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行呢?”

话说得没有错,退一万步来讲,纵然是两情相悦又如何,和太监走影,要是败露了,是把她往刀尖儿上逼。更何况她不是太监,是个女人,败露了是罪加一等。

头一回这样棘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果真是要把人逼上绝路了。

她垂着眉眸落泪,宫绦绕在手指头上,越想越觉得心酸,嗫嚅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有顾虑也是对的,和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只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不知好赖不知死活的只有我自己罢了,将自己绕进去,只当她是一样的心思,可到底怎么样呢,我陷在泥潭里,人家还好好的站在干地上快活,自己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我这样傻的人,果然不死也无用了。当初真该一根绳子吊死,吊死了没准还能挣个功勋,我爹也不用巴巴地赶到郢都来讨利市,算来算去都是一笔好买卖。”

越说越不对劲,她心里有气,碧蓉担忧劝她:“主子,您别怎么说……”

锦玉抹抹眼泪,吸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宫绦气道:“编什么劳什子的宫绦,人家当糟粕的东西,我要巴巴地讨来做什么!”心里愤恨,抬手使劲砸出去,上头编了颗琉璃珠子,她千挑万选来的,正好砸在门槛上,发出砰的一声。

门上的人一顿,脚还还没踏进去,东西就砸到了脚边,她抬手拾起来,刚刚的话她全都听见了,就这么着急和她撇清关系么,提袍迈进门槛,微微伏身道:“娘娘心情不好么?”

锦玉愣愣站在那儿,心里还有气不说话,碧蓉乜斜瞥了眼,知道她心里必定是有话要说的,虽然嘴上再狠心,可她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的,有些事情她自己绕在里头想不明白,需要当头棒来打醒。她微微伏了伏身就退下了,留她两人留在殿里。

阮澜夜随手将手里的宫绦放在案桌上,淡淡道:“臣近来不得空,没来探望娘娘,娘娘睡得可好?”

不爱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关心她,她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些会让人误会么,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涌下来,渐渐模糊了双眼,她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她,刚刚还说要下定决心和她撇清关系,可是她一说话,似乎再坚硬的城墙也会坍塌。

垂下眼眸,翁声哽咽道:“我睡得很好,劳厂臣挂心,我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挂名太后,担不得厂臣这样的关心。”

她还在怪她那夜说的话,轻嘲笑了笑,嗫嚅道:“是么,娘娘睡得很好,可臣却睡得不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