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不知是哪间房有如此雅兴,竟当真抚起琴来,应和着雨声,别有风趣。余锦年的伤刚好,即便是贪酒,却也有季大公子盯着,温了三四杯便再不叫他吃了,他小声哼哼一下以示不满,之后漱了口爬上床,就着不知哪里传来的琴声眯起眼睛。
季鸿随即跟进来,揭开亵衣替他涂抹生肌祛疤的药膏,余锦年趴在床上享受手指按摩,没多大会儿就昏昏欲睡了,待季鸿搽好药膏洗完手回来,床上少年呼吸绵长,眼角微微红润,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季鸿俯下身静静凝视了一会儿,在那发红的眼尾轻轻地吻过,这才将他揽到怀里,一块埋在软被里睡去。
悠扬婉转的琴音突然绷断,又似乎有什么倾倒的声响,紧接着隐隐传出一道女子压抑的抽泣声,如鬼哭一般哀怨。夜深人静,当夜不少人都被这哭怨声惊醒,只觉得阴诡非常,却又没有胆量出去查看。
倒是余锦年睡得沉,并未受其骚扰,只有小叮当睁开一双猫瞳,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见无事发生,便伸了伸懒腰,大摇大摆地窝盘在两人枕边,舔了舔旁边少年的脸蛋。
翌日,筑花阁中气氛非常,多了不少交头接耳的人,余锦年醒时季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案前处理信件——自从离开了信安县,季鸿似乎一夕之间就转变了身份,他开始冷眉冷眼地吩咐事情,也有了永远都处理不完的信件,也不知道到底实在忙什么。
余锦年一脚蹬上一只鞋,拽起发带匆匆挽了个马尾,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去找段明石星,叫他俩去准备今日采春的东西,接着自己便跑去厨房准备些点心果子,好带在路上吃。
刚吩咐好,就见闵懋黑着眼圈走来,他多嘴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就被闵懋一把拽住,倒苦水似的讲起昨夜的哭咽声是如何恐怖诡异。
他忙着安慰闵懋,同时手下不停,做些米粉圆子,炸几个甜糕,又开始捏藏粢团。
藏粢团是古食,道是用糯米粉捏厚皮,与细豆沙馅儿一起做成的卷子,后来厨子们各有发挥,也便生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裹馅藏粢团,诸如有卷豆沙枣泥的,也有卷肉松油条小咸菜的,端的是看各人的口味。
余锦年做菜向来是照顾周到,所以甜咸各做了不少,捏好了摆在食篮里,撒上黑芝麻。做好的藏粢皮如白玉,馅似金银玛瑙,叠在瓷白盘子上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直馋得闵懋忘记了女鬼啼哭的事儿,嚷着要尝个鲜。
两人打闹着,一抹青白薄影飘过,吓得闵懋差点噎着。余锦年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昨日那小娘子,似乎名唤含笑,今日她穿了件儿立领衫裙,眼皮发红,略显憔悴,脚步轻浮无力,神采无光,那高耸的领沿直竖到了耳朵根,将她那鹅项似的颈子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余锦年想到闵懋所说的鬼女夜啼的事,隐隐的心里冒出一个猜测,他不知该怎么张口,只在与含笑擦身而过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