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三)

又安混在人堆里,直至送上山下了葬,也未见张华人影子。里人称颂仇世封李员外二位,相形之下,免不了要诟骂张华不孝。庄头张生前,父子声名都不好,龄官随了一吊香火钱,尽了悲天怜人之怀,仍与二丫头一同进出村落,昼出采桑夜绩麻。

贾琏夜夜埋伏,终见月下有人上了野坟岗,窜向二姐坟头,掏弄墓碑之后。赵天梁兴儿两个都骂:“狗娘养的野杂种,欺软怕硬——活人不绑,绑起动不得的死人来!”操起哨棒,跳向沟渠之外,要去捉拿。

贾琏一手一个扯住,“稍安勿躁,你们瞧他像谁?”赵天栋看看道:“大晚上的,这可难说。”隆儿心直口快,“管他呢,拿来打个臭死再说!那时,不但知道他是谁,也叫他知道我们是谁!”

贾琏看他把铲子拿在左手,使的麻利,想必是个左利手,悄问来旺:“张华是个左利手么?”来旺道:“爷问这话做什么?”说时,那人已然得手,把手一招,望风的同伙从尤三姐坟后冒出头,二人跳窜而去。众人不离不及,尾随来至孝通桥,贴伏石栏边,眼盯玄真观。

这一座单跨石拱桥,是邬杨两家专为出入家庙,捐输兴建的,横跨在白下渠上面。当日贾敬媳妻两死,无颜苟活于人世,在此建观隐居,看上的就是此处绿树清溪,长堤深渠,飞尘不到,人迹稀逢。

女冠虚谷治了酒肴,水谷开门放入鲍二沙门海两个,让在席间,寻问斩获。鲍沙各掏出一锭银子,足足都是五两,上面有字。水谷看过成色,笑说道:“七黑八红九带白,九五成时还原色。”

虚谷红口白牙,咬了银锭说“好银”,因问:“沙师兄,认认上面这是什么字。”沙门海把眼一闭,回想道:“横头是模子铸的‘酒判’,两边是錾子錾的‘大明平安卫征完税,万历五年,酒牌照税五两税,保恒银局,顶足。”

银是称心子,酒是色媒人,三杯五盏下肚,僧俗不问,男女无妨。沙门海坐卧不宁,扭腰揉腹道:“小可大难不死,却惹了这一身病回来。粤海自古就是四战之地,瘴疠之所,百毒交侵,幸得不死,可这肾囊肿大,子肠下坠的疝气之疾这一世恐难痊愈了。这酒到了腹内,一发坠的厉害。”

水谷嘲戏:“小肠气,不是病,在内在外一样用。”虚谷嗔他,“师妹说的俗了,何不借诗家雅韵以言儿女之事哉?晋五柳先生诗云‘山气日夕佳’,可雅谑其事乎?”

水谷耳听“山气”,心说“疝气”,笑喷了口里的酒。洗了脸来,笑向虚谷道:“沙师兄不惯这文的,我替他谑你一句,还是五柳先生的,是——‘众鸟终有托’!”鲍二未解其趣,但见虚谷笑的打呛,连催沙门海:“快替我撕小蹄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