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日公子差人将这男子送来，他几乎可以算是整夜难眠，甚至不惜将珍藏多年的宝贝药材全数堆了出来，生怕这人悬着的半口气会彻底散掉。

可谁知天意不怜，晨起再看时，那人还是通体冰凉，再无声息了。本是想着公子通情达理，定会理解自己的难处，但如今看来，小姐与这人似乎也牵连颇深，依君侯对小姐的宠爱，自己怕不是……

额上险险生出一层虚汗，田齐尚沉浸在思绪当中，便感觉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柔色如春，让人禁不住心神一荡：“田伯不必自责，生死一事哪是凡者能断。”

顺着苏念的力道缓缓起身，老先生憾然叹道：“只可惜青年早逝，小姐还当节哀才是。”

苏念并不应声，见他站稳了，方转头朝玉瑶唤道：“昨夜给你的丹药，现在何处？”

玉瑶一听，连忙去瞧田齐。田齐愣怔一瞬，方明白两人的用意：“小姐何必再白费力气？昨夜此人送来老朽这儿后，老朽便谨遵公子之命，不惜金石药材全力救治，然亏虚过甚，神仙难医，小姐再费多少丹药，都只是徒增枉然而已。”

玉瑶闻声亦跟着点头回应：“小姐，今晨玉瑶已试过将丹药喂其吃下，可无论我与老先生如何尝试，都无法让已死之人吃进半分，小姐可还要……再试？”

苏念轻轻点头，“总是要再试试的。”

既是要逆天改命，便不能任由旁人的思维摆布，就算是失败，也要自己试了才行。

见自家小姐坚持，玉瑶忙自田齐处取过丹药，进而稳稳放置在苏念掌心之中。只见小姐用那双细白无暇的素手将丹药细细研碎，又让自己取来些清水，把研碎后的药末融进水中，接着拿起一只细长的木勺，简单舀起少许，小心翼翼将木勺凑到那人唇边。

很奇怪，他的唇瓣明明干燥地厉害，却并未如寻常人般皴裂，而是脆弱苍白到如同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苏念将木勺稍稍向前推进，却不敢用力去碰，心中又怕他当真救不过来的话，届时自己便要亲眼目睹穿书后第一个渺小生命的无奈消亡。

如此想着，苏念心一横，空闲的左手轻轻垫在那人身下，温温柔柔托起对方细长的脖颈，让他能方便倚靠在自己身上，丝毫不介意沾染上随时都有可能摧毁自己那身昂贵绡衣的脏污血迹，右手更是及时抬起，再次将丹药就着清水递送到对方冰凉的唇边。

玉瑶忍不住失声惊呼，脑中想着就算将自己垫在对方身下，也不能让那人这般糟蹋了小姐的衣裳才是，正要飞扑上前时，却被自家小姐提前察觉的眼神慑服，继而乖乖侍立在原地静候。

不知是这丹药当真乃仙丹妙药，还是那男子本就还吊着一口.活气，苏念方要尝试喂出第二勺时，自己持着木勺的手指却已被人提前轻轻握住，就这般虚虚笼在掌心。

虽然沾了尘土与血污，那双手仍能叫人瞧出些修长好看来。

也不知是何原因，瞧着自家小姐白净的手指被那个小乞丐轻轻攥着，很快便沾上了血印，玉瑶却破天荒并不觉得脏。血污映着莹白、修长笼着娇润，玉瑶甚至想到了一个词：般配。

苏念并不知晓玉瑶乱七八糟的心路历程，见对方果真“起死回生”，她自然是既喜又惊，视线也便自对方笼住自己的手指，进而转移到他那将将展开的双眸上。

他不知睡了多久，初初醒来时，眸中尚沾染着些许懵懂疑惑。可若肯细细去瞧，又能发觉对方眼底蕴着的深邃色彩，绵长悠远，像是等待了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