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没错,他很有可能,不,必定会看穿。但是。”

绷带少年拿起了一串蘑菇串,指腹按在木签的尖端上。

条野常会感到太宰治与第一次在“青色地毯”中见面时,不太一样,并不只是眼睛绷带位置的改变,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变化。

在少年重新入座之后,这样的感觉更甚。

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人。

“即使他看穿了,也会心甘情愿配合你将这个谎言延续到结尾的。”

“为什么?呵……”

条野看不见太宰治脸上浅淡的笑,但是能听见、能够感觉到一种细碎的情绪在空气中,如重症病患的临终叹息般,缓缓消散。

“因为他需要这个精美的谎言,来寻回本该是无法寻回的东西。”

太宰治的视线移转,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

他的声音极端平静。

鸢色的眼睛注视酒液,仿佛在隔着摇晃的灯影遥望虚无缥缈的黄泉。

“一种自然现象,总是在人类的身上隐晦发生,无法阻止,无可抗衡。在一部分人里面,它会表现得尤为明显。”

“一类表现为对于躯壳的毁灭。除去无意识的如咬手指的自我伤害动作,更显著的外在表现是暴力冲动。条野,你能明白的……就是那种以残酷手段夺取生命、给他人带去血肉上的痛苦的冲动。”

“毁灭躯壳的人,对于死亡的态度往往是非现实的,这种非现实偶尔也会导向另一种冲动,比如……在站在高处的时候跳下去。有的人会把冲动化为精心完善的计划,但这并不是因为死亡有什么意义,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过于深刻地认识到无论生死都毫无意义。”

“而另一类表现,则为对于精神的湮灭。摧毁人格,抹杀个性,消除自我——放弃希望,放弃绝望,放弃一切幸福与苦痛。”

“在消除自我的时候,人们会无可避免地感到恐惧,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在毁灭生的本能,而非如理性所控制的那样完善自我或充实生命。抗衡这种恐惧的外在显现,一是麻醉自身,譬如喝酒、或使用药物。二是表现出极端“无我”的特征,任何一种性格都可以成为他身上华丽的外衣,以至于任何人都只能望见混乱的癫狂幻象。”

“一旦清醒地意识到这些……”

太宰治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会有两种发展。第一种,不抗拒甚至顺应这种现象。就像你、我、几乎所有人做的那样。这是明智的选择,因为这种现象永恒存在,无法消弭。”

“第二种……在明知无论成败都没有意义的情况下,反抗这种现象。”

仿佛历经了无穷岁月的少年抬起头,微微笑着。

未来的条野回想起这一刻,会发现,少年已有成为统领整个横滨之黑暗的mafia首领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