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刺眼的血色夹杂在浓黑的雾气当中,带着一股让人胆颤心寒的阴冷。
青年的身体像是那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一样,从空中遥遥坠落而下,砸在一片尸骸血池里。
他右手中的长空残雪剑深深扎进土壤里,用力支撑着身体,不让其倒下……
青年轮廓分明的脸上,是一道道被利刃划出的血痕,苍白的唇抿做一道不完美的弧线。
双手早已没了多大力气,却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纵使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青年的身姿依旧挺拔。
鲜血像断线的玉珠顺着握剑的手滴滴滑落,缀在地上化作一朵朵殷红的花……
“大师兄——!不要——!”
凄厉的哭喊声音从四面八方汇拢而来,震荡在整个山谷,空旷幽寂,痛彻心扉。
一穿着粉衣的少女自云间坠下,急急忙忙扑倒在了青年的身旁,她毫无顾忌地用力支撑着他的身体,青年身上的斑斑血迹宛若图画上的颜料一样,印上了少女的裙摆。
但少女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丝毫,只是颤抖着手抚上了青年的面颊,害怕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整个人泪如雨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魔。”
“大师兄,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
“我无碍。”青年低低的开口,润朗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
“你骗人,”少女哭的不能自已,“这么严重的伤,又怎么可能无碍呢?都是我的错……”
青年微微叹了口气,强撑着一只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师兄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师兄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少女点点头,终于破涕为笑,“太好了,师兄没有怪我……”
却忽然,少女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脸上露出了一抹分外惊恐的表情,随后像是甩垃圾一样甩开了青年的手,整个人急速地向后退去。
“你不是大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少女那极度厌恶的神色与惊恐凄然的嗓音让青年有了一瞬间的茫然,他抬起头来,有些无助的开口,“这是……怎么了?”
“魔啊!大师兄入魔了!快逃!!!”
就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周围的弟子们也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魔鬼一样。
青年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他抬眼看向了支撑着自己身体的长剑,透过那依稀的血痕,他终于看清了此时自己的样貌。
一条条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扭曲盘旋在了他的整张脸上,在苍白的皮肤下不断的蠕动着,仿佛是一条条毒蛇在爬动。
这些黑色的纹路不断地向下延伸,爬满了他的整张脸和大半个脖颈,甚至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向。
这一幕简直堪称是惊悚。
青年脸色骤然大变,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一位仙风道骨的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双凤眸定定的望着青年,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仿佛蕴藏着天地万物,在一片肃杀当中显得格外沉寂。
青年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喊了一声,“师尊。”
男人微垂着眼眸,淡淡开口,“阿喻,你已被魔气侵蚀,天衍剑宗留你不得了。”
青年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可当他敬佩无比的师尊亲自开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不由得跟着一痛。
修士与魔物势不两立,天生就是死敌,每一个被魔气侵蚀了的修士,都会被一点一点磨灭人的思想,到最后会化作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无论修士的修为如何的强大,灵根天赋如何的耀眼,只要丹田经脉被魔气侵蚀,便注定逃不脱变成怪物的既定命运。
因此,只要是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修士,在发现魔气侵蚀已经无法逆转的时候,都会选择以身饲魔,以此来阻挡魔物的进攻。
青年作为天衍剑宗的首席大弟子,在选择只身一人迎面对上魔尊的时候,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腹中丹田处绞痛的厉害,青年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更衬的那些黑色的纹路越发的狰狞扭曲。
他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站了起来,对着眼前的师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稍霁,“阿喻,天衍剑宗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你的。”
男人话音落下的瞬间,青年用力捏着长空残雪剑的剑柄又站了起来,脸上黑色的纹路丑陋又可怕,可青年却笑得十分坦然。
青年抬手用剑削破了指尖,逼出了几滴心头血,殷红的液体洒落在剑刃上,吸了心头血的斑驳长剑转瞬间洁白如新,在漫天的黄沙与黑雾弥散当中,显露出银色的冷芒。
污染身体的魔气停滞了下来,染血的蓝白广袖上流光溢彩,青年手中捏着长剑急速升空,不管不顾地冲向了那团黑雾最为浓郁的地方。
被青年唤作师尊的男子腾空而起,目光扫视着下方乱作一团的弟子们,手下印记飞速结成,“众弟子听令,结阵!”
“是!”
数万名的弟子在山谷中排列整齐,无数蓝色的光芒从他们的手中长剑上溢散出来,最终汇聚成了一张磅礴的大网。
顷刻之间,风向逆转,万物流动。
漫天的黄沙沉寂,就连翻涌的魔气也仿佛有了一瞬间的凝结。
一开始的粉衣少女,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成功了……”
却忽然,溢散的魔气转瞬间又冲天而起,于半空中化作了一张巨大的脸。
那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只有一张深渊大嘴的脸,巨大的嘴巴起起合合,从中吐露出沙哑嘲哳的声音,“愚蠢的修士们,以为这样就可以灭了本尊,休想!”
只见那张巨大的嘴巴转瞬间又张大了许多,无数黑色的圆点似蚂蚁一般不断地从他口中涌了出来,在落地的瞬间转变成一个个不知疲倦只知道杀戮的魔物。
结好的大阵刹那间被魔物冲散,一群修士们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就已经彻底的停止了呼吸。
一时之间整个山谷上空游荡起了无数的亡魂,血腥和肃杀充斥着天地,绝望在众人心中弥漫。
此时那个巨大的嘴巴再次吐露出了声音来,沙哑的嗓音听不出语调,却无端的让人感到了一股嘲讽,“天玑子,数万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呀!”
之前被青年称作师尊的男人,也就是天玑子,转瞬间变了脸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鬼脸的声音散漫又漠然,仿佛眼前的男人微如蝼蚁,轻如草芥一般,“当然是移平你天衍剑宗!”
“你!”天玑子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那鬼脸忽然又哈哈大笑了两声,笑得狰狞又可怖,“天玑子,你就好好看着吧,看着本尊怎么把你当年夺去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毁灭干净。”
此后,那鬼脸不再说一句废话,只是不断地从嘴巴里吐露出实力越发强悍的魔物。
魔物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即便是砍断了他们的四肢,他们都会冲上来用那一双双尖锐的牙齿咬住弟子们的脖子,天衍剑宗的弟子们完全不是这些魔物的对手,一时之间哀嚎遍野,遍地尸骸。
整个山谷都被这种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就在此时,那巨大的鬼脸背后忽然冒出了一道人影,面色苍白的青年手持长剑,肉身片片剥离,鲜血滴滴洒落,不过眨眼的时间,青年便只剩下了一副散发着森白冷意的骨架。
那巨大的鬼脸终于害怕,他没想到青年竟是要以天地为炉,以肉身为祭,用精血和灵根将其封印。
蓝色的光晕冲上云霄,阵阵光华水平荡开。
魔尊想要逃开,却已经来不及。
只要是剑气掠过的地方,那些和天衍剑宗的弟子们搏杀的魔物都化作一团黑雾,于星星点点间,消散在天地之中……
青年的肉身化作血雾洒向巨大的鬼脸。
在一阵尖锐的嚎叫声之后,所有的魔气都渐渐散开。
远处的天幕中缓缓升起了一轮皎洁的圆月,照向满是疮痍的大地。